鸡肋一样的生活（十三）扎篱笆，还是放风筝？

鸡肋一样的生活（十三）

扎篱笆，还是放风筝？

星期一。
实验室。
伊媛和于辅各占了一台实验台，认真地作实验。
今天老板不会来，开会去了。
很安静。
于辅就问，想听音乐吗？
嗯，行。
于辅就开了自己的电脑，打开他保存的MP3文件夹，选择了自动播放的功能。然后将音量调至最小。
流水一样音乐，轻轻地飘荡开来。

两个人忙忙碌碌地。
在上好样品的空当，于辅就给伊媛讲他以前在上海上大学时的笑话。

你知道豫园？城隍庙？
那些地方那年头中国人收票2元，老外呢，10元。
宰GOU有钱人。
结果看来看去，Gou日本人门精，也学了上海话：2元。
得，进去了不是。守门的可看不了那么清楚。
旁边的黑人眼红了，怎么？他2元，我10元？欺负人不是，上海话俺也会。
下次黑人去的时候，手一伸，很潇洒的上海话：2元。
嘿，你也想2元进门呀！也不看你长得那么黑！

笑S。
伊媛看看他。实验台上的日光灯的光线柔柔的，映着于辅有些傻傻的浅笑。伊媛不禁心动了一下。
未必，芮不是被他吸引的呢？
伊媛为自己前些天的无端猜度而有点懊丧。

到了中午。星期一的中午，照例系里有学术报告，顺便可以吃一个免费午餐。
对于伊媛来说，吃午餐比听报告来的重要。虽然大多数时候的午餐都很难吃。意大利通心粉，加一堆的cheese, 没有味道的烤肉， 烤土豆，甜得发腻的cookie.
有胜于无罢了。
伊媛常常自嘲自己天生的中国胃。不过要是会议上突发奇想准备的中式午餐，则是更加难以下咽。千篇一律的炒饭，炒面，春卷。每次同学问你们在中国就吃这个？伊媛都一定要坚定地摇头。

往常的这个时候，都是系领导代表参会人员致谢，谢谢提供午餐的制剂公司。这也相当于一项广告投入吧，为的当然是和系里搞好关系，以后好多销售他们的产品。
今天却似乎有点不一样。
系主任亲自上台了。拿起话筒，轻咳了一下，很沉痛的样子。
伊媛和于辅埋头吃自己盘子里的食物，也没有注意到今天有什么不同。
然而一个熟悉的名字还是钻进了耳朵。
今天是个很悲伤的日子，我很沉痛的告诉大家，我们系优秀的PHD，博士后，Dr.Tang Tom,于昨天，死于车祸。
他的妻子，Dr。Zhu xiaoda,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学校现在开通捐赠热线，请大家相互转告。

伊媛和于辅吃饭的叉子同时掉到了地上。

那个前天还鲜活着的人。

生命。怎么可以
这样的脆弱？

从报纸上读到这样的报道。
星期天的傍晚时分，小达驾着车驶在州际高速上。唐铭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车不知何故在某处发生了逆行。
与迎面而来的某母女驾驶的Ford车发生对撞。
车祸造成唐铭及对方母亲当场死亡。
小达和对方十七岁初次驾驶上高速的女儿被直升飞机送往最近的急救中心进行抢救。
两人均全身多发性骨折，伤势严重，目前尚未脱离生命危险。

经警方介入调查，小达与唐铭均无酒后驾车嫌疑。

唯一的解释是疲劳驾驶。这样有可能，Tom是直接从睡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小达亦对于车祸无任何记忆。直接进入了ICU.

星期天往回赶，一定是因为要赶回来星期一上班和上学。
根据路线推测，他们是去了邻州的某一风景胜地。

联想起前些时候小达的异样，伊媛怀疑他们是出去散心去了。
但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们俩如此疲劳？
按说小达开车的经验也有几年了，他们两人没有孩子，又有旅游的爱好，节假日经常自助旅游。开车到这么近的地方委实应该没有问题的。
也许是天色已晚吧？
又也许有过争执？

外人无从知道。

然而令人惊讶地是三周以后那个到死神那里报到了的小达回来了。拄着拐杖来上课了。不得不佩服美国的急救医学之发达。
也不得不佩服小达的坚强，她若无其事地上课下课，与同学聊天，仿佛没有事情发生过。

唐铭在美国的同学不少，知道这个噩耗后大家十分地悲伤。
由某个同学发动，自发地建立了一个纪念唐铭的网站。
伊媛和于辅作为他生前好友，也得到了这个网站的网址。

打开网址，封面是年轻充满朝气的唐铭。站在校园的门口。这张照片估计是他刚来读博士的时候照的。笑得阳光灿烂，心宽地广。白白的牙齿露着，说不出的青春帅气。
打开来，里面已经有很多同学朋友的悼词了。每一篇都写的情真意切，催人泪下。
伊媛看见于辅也写了一篇：永远的师兄，永远的怀念。
写了于辅初来美国时Tom对他学习生活的帮助。这一份感谢的情谊如此真挚，又有很多和伊媛共同的经历。伊媛不禁落下泪来。

下面还有很多是唐铭大学同学写的祭文。
从断断续续的文字中串联起来，伊媛居然看到这样一个故事。
老套的，没有新意的，但也刺激了伊媛一下。

当年唐铭从农村考上大学，家境穷困，但是唐铭心存高远，学习优秀。
大学毕业后唐铭师从该校最有名的导师朱教授读研究生。
学习期间与朱教授的女儿朱小达喜结连理。
在朱教授的帮助下，唐铭和小达双双出国留学。

伊媛皱了皱眉头。没有新意的故事，但是可以解释了为什么Tom娶了小达这样并不漂亮的女孩子，而且始终在她面前唯唯诺诺。
天下从来不曾有过免费的午餐。

这世界上的事情谁说的清呢？
可是为什么因为唐铭的死，让我们知道如此多的真相？
让可怜的他安息在九泉以下吧，不要去打扰他，更不要去责怪他。

可是接下来的事更加的匪夷所思。
老李的老板在朝会上带来一个活泼的女孩子，和惠心，伊媛年纪相当。她叫小米。新来的访问学者。小米很大方，我是唐铭的大学同学，唐铭介绍我过来作访问学者，但是没想到我拿到签证的时候，他居然走了。犹豫了很久，我还是来了。因为大家都说我更应该珍惜他给我争取的学习机会。
伊媛悄悄地问她：小达知道你要过来吗？
原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看小米大大咧咧的样子，伊媛想起小达的醋坛子，觉得好玩。
上完班，就听见小米给小达打电话，很熟络的样子。可不是，小米也是她爸爸的学生。
伊媛想象得出小达爱搭不理的样子。
不过小达放学后还是开车过来接小米去她家了。
她现在就又开始开车了，勇敢吧？伊媛这一点上对小达五体投地。

后来和小米熟了的时候，小米也住进了他们的公寓。小米笑着说：小达还真不知道我要来，这唐铭搞什么鬼？早知道真不该来了。
伊媛笑她：唐铭莫不是喜欢你吧？
喜欢个头。你们现在看他人模狗样的样子，上学时整一个土得掉渣。我可不会喜欢他。
他是在同学录上发帖，说现在这里有个做访问学者的机会，看哪位同学有兴趣，他可以帮助联系。
哪位同学有兴趣？现在国内的同学不是忙着当官，就是忙着发财，谁来作这个一个月900美元的访问学者啊？
我也是闲得无聊，就和他联系了下，也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嘿，还就办成了。

他还在电话里和我老公说，小米过来就好了，我和小达在这里快闷死了，现在有个朋友过来一起热闹了。

听小米这么诚恳地表白，伊媛想，哦，看来那个所谓外遇的对象也不是小米。难道真是自己？这真是件很荒唐的事情。

伊媛问小达没有为难你吧？
小米说，她也真够可怜的。
伊媛说，她好坚强哦。
坚强？她每天晚上都不睡觉，在黑暗中哭，我只好也陪着她哭。

她白天看起来很正常，到了晚上就开始胡言乱语。一会说Tom是她害死的。一会又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问小米：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家？
有的时候又很霸道，命令我给她做饭，洗碗，洗衣服，甚至说：小米,给我系鞋带。

伊媛和小米都很难受。
伊媛想，小达算是扎紧了她家的篱笆。设定了所有的假想敌。并且不许Tom与她们来往。
可惜啊，她百密还是有一疏。
她忘记了现在的通讯这么发达，互联网这么发达。你管来管去，始终只是管得了周围的几个人。

世界上有不安分的女人，就有不安分的男人。
篱笆扎得再紧，也紧不过那颗欲出轨的心。

而伊媛呢？伊媛曾经以为自己是个放风筝的高手。给他自由，给他空气，给他高远的空间。伊媛以为只要我牵着线，你就跑不了。
哪知道一个不留神，线就松了开去。

而在那个灯光昏暗的咖啡屋的角落。
那个女人坐在那里，悠悠地说：这是我和其捷常来的地方，我就是坐在这个位置，听他诉说他的心事。
她是天生的红颜知己。
她的耐心倾听，她的精致容颜，她的曼妙姿态。

反观伊媛在那个破裂了的午后。
披头散发的，光着脚，坐在新装修的地板上，手上举着她自以为捕捉到的证据：他们的手机短信。
尖利地叫着：我诅咒她，我诅咒她出门就被车撞死。

谁是更加的长袖善舞？
谁是那个真正的放风筝到了境界的人？

伊媛终究不过是那个黑暗中胡乱挥舞拍子打蚊子的那一个人。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
她打的，不过是那些自以为是的蚊子。

小米最后终于在一年不到就提前回去了。小达的神经质折磨着她无法安稳的生活下去。
小米走之前，约了伊媛吃饭。
最后告诉她一个惊天的秘密。
唐铭的确外遇了。对象是他们以前的大学同学，也可以说是他的初恋女友。他为了出国和她分手，和小达结婚。现在时过境迁，他又开始怀念起当初的纯真时光。
据说那个女孩还真是痴情，已经为了他离了婚，只等他回去娶她。
不过每个人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即使唐铭不死，也是不可能的。

有些话，说说就算了，当真的那一个，是真的傻。

伊媛离开中国的前一个夜晚。是在北京首都机场附近的一个酒店。
她本来可以从上海走，但是她说她想去看紫禁城，其捷就陪她去了。
第二天就要走了，虽然他们住的是标准间，伊媛躺在另外的一张床上。望着这个女人，其捷感到自己的冲动，就跑过去抱住她。他们已经一年没有做爱了。伊媛就有些抗拒，其捷的身体已经变得陌生了。

可是，
太用力地爱，你又能怎样？
而用力地做爱，你可以做到。

伊媛于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有些热起来，很努力地迎合着其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