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制自由市场经济并非美国意识形态

私有制自由市场经济并非美国意识形态

马悲鸣

中国自古以来就不曾有过彻底的私有化，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而经济一直起不来。于是便有文人墨客把美国宪法翻译成“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这不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而是同光中兴时的事。再加上苏联社会主义阵营计划经济的破产，美国大学经济学教授在结束授课时总要告诫学生，万不可搞计划经济。私有制自由经济似乎这成了美国的意识形态。其影响深远，以至于前清华附中校团委文体干事和早晨四点钟起床读马列原著的前北大附中校团委委员来到美国后都公开号召私有制。

美国这一轮起于青萍之末的次贷危机正有席卷全球之势，而共和党政府所选定的经济对策正是反私有制自由经济而行之，计划注入七千亿美国公有资金救市。

共和党是美国意识形态主体。它代表老年、白人、男性、基督徒、私有制与自由市场。其中“老白男基”有年龄歧视、种族歧视、性别歧视和宗教信仰歧视之嫌，唯有这私有制和自由市场经济不涉歧视，才是在反歧视法下能公开讲出来的意识形态。但这次却正是共和党政府宣布了违反其主体意识形态的经济计划。可见私有制自由市场经济并不是美国的意识形态。

之所以私有制自由市场经济被视为美国意识形态，并不是美国人，尤其美国共和党的事，而是从意识形态国家出来的中国人自我想象的结果。因为这些中学团支部书记、校团委干事和委员都是意识形态狂，除了意识形态，不知道别的。

如果把国家比成人体的话，政府是大脑，银行是心脏，而贷款就是血液。产生于大脑中的意识无法控制心脏跳动。而心脏的工作就是向全身压缩血液，形成血液循环。如果心脏的压缩过强，则会产生高血压，直至压破脑血管致人体中风甚至死亡。而如果心脏压缩不力，则会造成贫血，脑缺血而头晕和全身无力。

中文翻译的所谓“次级贷款”有两种意思。其一是指与「优品级（Prime）」相对的「次品级（Subprime）贷款」。优品级贷款是指申请审查标准高的贷款。所谓「上品无寒门」。这类贷款至今无问题。另一次级贷款是指与初次生成的主贷款相对的「次生级贷款」，主要是指股本对等贷款（Equity loan）。一般个体贷款者所谓的“股本对等”多是指房屋抵押。如果一户用主贷款购买的20万美元房屋由于房价飙长而升值成市价30万，则银行可接受该房屋抵押，批准给申请者不多于这凭空长出来的10万贷款。当然还有这两种意思合成的第三种意思，「二次次贷」∶次品级的次生级贷款。

美国这次所谓的次贷危机是在克林顿执政出现经济奇迹之后的2002年，由于以纳斯达克金融指数为代表的高科技股票告破，急速抽回的资金寻找出路而转向传统的房地产市场，造成房地产价格猛涨。

在这种经济形势下，不但美国联邦储备局连续降低贷款利息，而且各银行也降低了贷款资格的审查标准。银行便降低初次贷款的审核标准，互利双赢，让广大贫下中农参与分房价暴长的大饼同时，银行多收贷款利息。原来收入不高者也纷纷破例获得购房贷款。这便是初级次贷。

在房屋市场看涨的刺激下，贷款者用初级主贷款购买的房屋做抵押再申请次级「股本对等」贷款用于购买第二处房产或投资其他市场，便是所谓的次生级贷款。当然对于次生级贷款者来说，风险也更大。一旦次级贷款投资失败，则立刻株连到初级主贷款所购住房被银行照章收回。

一般说来，由于次生级贷款的投资风险比初次生成的主贷款风险高许多。故次生级贷资格审查标准更高。可是因为房地产市场预期高长，估计数年后，即使购房者还不上贷款而把房子还给银行，则拍卖所得，银行也有赚头。故银行在减低对初次生成的主贷款审核标准的同时，也大规模减低次生级贷款的审核标准，便是双重的次级贷款。记得当年已有主房贷款者一旦给报纸上打广告办理贷款的电话后，贷款员都追上门来给你办股本对等贷款。

实际自由经济在充分发挥人的智力潜能创造价值的同时，也创造危机。世上没有永远看涨的投资。房贷和高科技股票一样，也有盛极而衰的时候。由于新技术的采用，对低技能劳动力的需求减少和中国巨额廉价的劳动力进入市场，造成国际上穷人之间的相互竞争加剧，不但失业纷现，而且工资不长。穷人并没有都在高科技和低次贷资格审查中翻身。随着次贷投资失利，次级贷款者用于抵押的房屋纷纷上市求售，造成房市走低。在无法求售时，即使银行收回房屋拍卖所得也收不回当初的贷款额了。这便是坏账。

由于当初贷出太多，一旦房市陡降，贷款者不过一家一户的破产，可银行受不了这么多破产个案的总和。其结果就是美国百余年的大银行接连倒闭。

由于次贷危机，银行倒闭，相当于高血压造成中风。银行对策不外大幅度提高次贷申请资格标准。其结果是贷款难度增加，数额剧减。银行又因贷款个案的减少而赚不到钱。社会经济由于周转资金的减少和周转不灵造成类似低血压的症状，进入萧条。过去三周内就能完成的初次生成的购房主贷款，如今要经过三个月才能做成。

若按照私有制自由市场经济的意识形态，则应该见死不救，听其自败，任由银行破产。而一旦银行这个社会经济的心脏停搏太多，整个社会经济都会萎缩崩溃。这种时候唯一的救治办法就是反私有制自由市场经济而动，由政府出面干预，按计划注入从纳税人手里汇集的公有制资金救市。政府接管大型破产金融机构。这次共和党政府正是这样干的。

回首历史，进入二十世纪之初，当时以铁路，钢铁，汽车，电力为代表的美国高科技一路高歌猛进。爱迪生就是当年的比尔•盖兹。经历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美国远离战场，大发战争财，一举超过英国成为世界首强国并保持到如今。日本海军名将山本五十六曾反驳军部求战时说：美国的烟囱比树还多，这仗怎么个打法？

1928年，美国经历过一战以来十年的高速发展后，那年的GDP涨了59%的同时华尔街股票涨到400%，形成泡沫。当时并无多少权威的联储局为了减少泡沫的持续扩大，提高利率紧缩金融。随后美国总统胡佛批准了国会加征关税的贸易保护主义法案。结果刺激其他国家纷纷跟进，各自提高关税，保护自己的市场。美国单方面的贸易保护成了同时刺伤自己的双刃剑。

那时美国在对外采取贸易保护主义的同时，对内施行彻底的私有制自由市场经济，对任何企业都听其自败，其结果是1929年美国有629家银行倒闭。1930年1352家银行倒闭。1931年2239家倒闭。至大萧条结束统计，美国共有5096家银行惨遭破产清算。

美国的出口额也从1929年的52亿，剧降到1932年的11.6亿，下降率87%。汽车年产量从1929年的450万辆降到1931年的190万辆。1932年，美国的GDP为580亿，降到1928年的56%。仅这一年之中，美国的失业率就从1931年的15.9%上升到23.6%。差不多四名劳动力中就有一人失业。1932年的总统大选，民主党的小罗斯福上台执政。他结束大萧条的所谓新经济政策其实并非小罗首创，而是仿效了希特勒在德国已经实行，并证明有效的政府干预。希特勒在德国的上台正是列强在私有制自由市场经济下纷纷制定损人利己的经济政策和对外政治军事政策逼出来的。

那次二、三十年代的大萧条唯独苏维埃联盟幸免，以此巨大的落差对比向世界见证了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无比优越。全世界知识界纷纷左转，最终牺牲了一代精英的生命和精力导致社会主义阵营的建立。

正当苏东社会主义阵营沾沾自喜于万全经济制度已经建成的同时，西方社会正面吸取了教训，经济制度开始左转，向政府在必要时可干预社会经济的方向发展。

正当现在众多国会议员质疑小布什总统的计划用七千亿国有资金救市的举动有违私有制自由市场经济原则时，他们大概忘了，旧案也曾1988年里根总统任内发生过。当时成片盖好的开发小区两百二十平方米殖民地式洋楼开价四万美元还无人问津。当时就有驻华盛顿的工农兵学员记者提出“美国经济会不会垮掉”的质疑。

那届共和党政府计划注入五千亿国有资金救市，后来降到两千五百亿，最后在各方讨价还价的争论中降到一千五百亿实施。其效果虽然没有在里根任内大显，也没有能救老布什总统的连任竞选。但克林顿任内的经济奇迹正是那次救市的最后结果。

我曾遇一在科罗拉多居住的美国人声称，他当兵走遍了全世界，认定科罗拉多的居住条件全世界最好，不但人少地多，风景如画，而且四季分明。我还曾遇一七十余岁美国人声称，他所经历过的所有各届美国总统，最属克林顿任内的生活最好，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干什么就赚什么。如今那样的好日子是再也回不来了。

尽管美国政府违反私有制自由市场经济原则而出面救市，但估计不会救到中国文化革命时那种凭粮票、布票和工业券供应的程度。那些无法偿还次品级贷款、次生级贷款和次品级的次生级贷款的人只好听其自败。银行收回的无法偿还贷款者的房屋也只能收回低价拍卖所得了。

由于里根救市已经过去整整二十年，在人们心中留下的记忆远不如八十年前的大萧条和苏东社会主义经济破产导致苏联解体更深刻。所以才有现在各种颇类意识形态味儿的反对意见。两位总统候选人里，奥巴马似乎明白了点儿，而当过公有制计划经济战俘的麦凯恩似乎不肯接受这个现实。

美国经济一时半会儿垮不了。救市之后，经济会慢慢回复。但要想回复到克林顿时代那样的繁荣昌盛恐怕也难。

美国的意识形态不是私有制自由市场经济，而是唯利是图。在唯利是图的主体意识形态指导下，国会自由争论后表决的政治决策制度有足够灵活的反应能力游走于私有制自由市场经济和公有制计划经济之间。

面对美国共和党政府财政部长保尔森向对立的民主党众议院议长波洛希单膝下跪乞求通过七千亿公有资金救市计划，那些把专制导致的南北战争说成是正义之战，把八国联军说成正义之师的团干部出身的意识形态专家和动辄以“富人进天堂比骆驼穿针孔还难”说教的道学家根本无法理解：

只有私有制自由市场经济能够救中国的同时，也只有公有制计划经济能够救美国。

高血压患者还得服降压药的同时，低血压患者还得多吃盐，贫血患者还得多吃补品。见死不救有违医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