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一下,我与虫在摄影方面的感应大致该有两三年了吧,偶有共鸣的时候会兴奋地叫一声'知音',也不管对与不对。这知音的感觉不错,一副高山流水、伯牙子期的样子,虫只需拨动几下他的琴弦,我便知他弹的是琵琶;而我故作神秘地'绷~'、'绷~'两声,他也能立马知道我弹的是棉花。
虫的作品不求大起大伏,小情小调,经常是平平常常、普普通通,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实在实在、地地道道。与之相反,他的马甲 '虫庆通勤'倒显得有点佶屈聱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内书房'行走,迈着方步,假模假式的模样。可见,人和名字没啥多大的联系,联想一下,萊卡和信仰似乎也不搭一点边儿。
虫的作品中反映出的'平常'不是简单的平常,这背后藏有玄机。仅从照片的构图来看,不夸张地说,虫的'平常'背后隐藏着'华丽',这华丽不是别的,是煞费苦心苦思冥想构图的华丽,它隐于画面之后,不露痕迹,秘而不宣。我想,这也许就是朴素,一种高级的朴素,或者套句时髦的话,叫做"低调的奢华"。能做到这样,可能受益于虫看书多读片多吧,我们从他为《月末画廊》写的贴子里很容易看出些端倪,虫是阅片无数勤于思考的虫,虫是对扫街一脉门儿清的虫。
为了延伸这种"低调的奢华",虫上了胶片。
美国经济学家萨缪尔森有个幸福方程式:效用/欲望=幸福指数。胶片宽容度和画质虽好,但处理繁琐分享麻烦,效用似乎不高,而另一方面,对古典美的期待和欲望又壅塞于心绵延不绝,这么一搅和,虫一边玩胶片一边冒着汗,心里不停地嘀咕:幸福在哪里? 幸福在哪里? 嘀咕累了,放下刚洗的片子,用着粘有药水的手轻抚那只莱卡小扫把,竟然没有了该有的那种类似感觉的感觉,这真让人忧伤。幸好,刚洗完的几张片子貌似经典大片,心方稍安。
然而,这这忧伤并未轻易结束,持续发酵、蔓延,于是有了《岸边》这一重磅杂志的首刊。这里,我们看到虫密集拍摄的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似薛挺用"极限式瞬间"拍摄的佛。照片里透着"屠格涅夫并司汤达式的夜色;约瑟夫•康拉德和托马斯•哈代的寂寞",当然,最强烈感觉还是忧伤,眼神里无奈于现实的忧伤,似乎印证着戈蒂耶对伊斯坦布尔某些景色的印象,"忧伤至极"。
土耳其诺贝尔奖获得者帕穆克在《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的'黑白影像'中有这么一段,仿佛是为《岸边》首刊作的旁白,引来一用: "观看黑白影像的城市,即透过晦暗的历史观看它:古色古香的外貌,对全世界来说不再重要。即使最伟大的奥斯曼建筑也带有某种简单的朴素,表明帝国终结的忧伤,痛苦地面对欧洲逐渐消失的目光,面对不治之症般必须忍受的老式穷困。认命的态度滋养了伊斯坦布尔的内视灵魂。"
也许是忧伤,也许是黑白的折磨,长夜无事,我做了个彩色的梦。梦里,扫街大佬们迷雾之中排着队纷纷走来。布列松穿着'决定性瞬间'式的黑色西装,弗拉克的蓝色牛仔裤是'非决定瞬间'牌子的,克莱因挥舞着'延续性瞬间'的白点细纹领带,他们都很时尚,较着劲追赶着'瞬间'的时髦;后面跟着的森山不屑一顾,狂风中撕扯着城市的碎片,荒木则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偶尔露出阴鸷、怪异的笑容……他们真特么能闹腾,看着真有点闹心,我放眼远望,突然发现,一只朦朦胧胧的虫远远地尾随其后,微蓝,微胖,踽踽独行……
梦醒时沉思默想,也许这梦是我潜意识对虫的期许吧,既是梦,虽不尽善尽美,但也可全然不去考虑狂妄不狂妄的事儿。
啊扑,2013年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