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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确切点儿说是公元二零零九年九月底的某一天,失散多年的老吴打来电话。
老吴叫 WZS ,是我大学同班同学,我们班上的八老之一。从我出国后就没有联系了。听说他娶了个东洋太太,到日本定居了。前不久,突然发来电邮,说要跟我联系。我给了他我的电话号码,他当晚就打过电话来。我以为他到米国了呢说你在那儿呢,我打回去吧。他说我在东京,没关系,不贵,接着说吧。
寒喧几句之后,他直奔主题,说我找你主要是想问你个事儿。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读过一本我父亲写的书,我想问问你是在哪儿看到的,我想去找找。
老吴的父亲吴老是吴恩裕老先生,已经做古多年了。生前是我国及世界著名红学研究泰斗。走后留下了好大一片空白。去世时还上了报纸。我们那会儿正上大学,老师拿着报纸代表大家向他及全家表示哀悼之情,班里还派代表参加了追悼会。所以他父亲是谁我们都很清楚。
其实吴老先生原本并不是研究红学的。老先生年轻的时候赴大英帝国留学,学的是政治经济学,和家父是同行儿。如果当时有什么留英经济学会,说不定他们还一起活动过。但家父学的是李嘉图的地租论,吴老先生专攻政治思想史,学成回国后在政治学任教多年。再后来,用我们班老郑的话说,“解放后政治学和社会学等在高校都在取缔之列 , 可怜满腹才学研究红楼梦”。那天我在网上狗钩了一下儿,我们老爷子在反右头年儿还出了一本学术专箸,那吴老爷子连这几年也青春丧失了,天可怜见的。
那研究红楼梦,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借着那荣宁二府的豪门兴衰,世态炎凉来消遣时光,以度余生的的,但不承想处处留心皆学问,一不小心又成了专家。正所谓闪光的不一定是金子,但是金子放在哪儿都闪光。
我想了想,对老吴说我不记得这码事儿啊,你别着急,细细说来。他说是这么回事儿,我父亲在解放前曾经写过一本书,书名儿叫《人的自私性》。解放后因为不断搞运动,他也没提过这码事儿。后来直到他老人家去世了,我也不知道曾经存在过这么一本书。后来是你跟我说,你去四川某个大学,在图书馆发现了这本书,一看好得不得了,对我父亲非常崇拜。你跟我说了之后,我就回家问过我母亲,她说是有过这么一本书,把天下人差不多骂便了,因此得罪了好多人,国共两党都在内。要不然你爸爸后来也不会那么惨。就这个缘故,整个儿吴家上下谁也不提这本书,好象是什么大忌似的。
老吴说他最近退休了,想起一些往事,觉得不能再怡误时光了。即使走遍大江南北,也要找到那本书。因为我当时是在某大学图书馆看到的,现在一定还在哪儿摆着。只是不知道哪所大学。如果知道了他就去翻遍那大学的图书馆。
我出国前虽然也算走南闯北,但从未纵马入川,至今想起仍觉得人生因此不够完整。距离最近的是到过甘肃,曾经学古人状,得陇望蜀,仅此而已。更不记得和四川什么大学有过瓜葛。
我说我虽然不记得读过那本书了,但你这么一说,我仍然对令尊老人家崇拜不已。如果那本书当时走红的话,后来就不会有什么柏杨之流让我崇拜了。他说也是,所以我要把那本书找到,让它重见天日。说不定现今合时宜了呢。我说不假,再版了还会加印也未可知。
我说,这事关重大,咱们可得认真对待。你仔细想想,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他说大概是动乱以后。我说不对啊,动乱时我早不在国内了。他说那可能是另一次动乱,胡耀邦精神污染什么的。我就把脑筋开动到哪个时候,还是想不起来。我说你肯定是我?咱们班还有一个姓刘的呢,对你父亲也非常崇拜。他说,也是,不过不对,不是,肯定是刘继杰,不是刘别的什么。我说刘继杰是我这没错儿啊,但我怎么就一点儿都没印象呢?他说我想起来了,那是你上了研究生之后对我说的,那时我在人大上研究生,你到我们宿舍来串门儿那会儿说的。我一想,不假,姓刘的上了研究生的只有我一个,而且我那会儿的确常去人大串门儿。我说你再想想,我还说什么了。他说,你跟我说你研究生入学面试你的是政治学专业的教授叫杜汝辑,他问你人大来的认不认识 WZS ,你说太认识了,一个班的。你可能不记得了。杜汝辑和我父亲生前是老朋友,我们两家熟悉得不得了。
说实在的,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是他搞错了,因为他大我几岁,可能记忆到了有误差的时候了,就把别人的事儿张冠李戴安到我头上来了。只是我不好把这个意思说得太明白了,所以就诱导他的回忆。但等他把杜汝辑的名字说出来,我才肯定他不是说呓语。杜汝辑这个名字,早就从我的记忆中丢失了,除去一次面试之外我们没打过任何交道,现在经他一提才重新回升到记忆当中来。虽然能想起这个名字,但音容相貌却印象全无了。但我坚信,能够和这个名字有联系的,和这事儿挂上钩儿的,全班同学中只有我一个。如果不是我亲口跟他说的,他 WZS 做梦也编不出这一出儿来。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杜汝辑跟我谈过 WZS 了。我顿时心里对老吴在已有的起敬之情前面补上肃然两字。他怎么就记性儿那么好呢?
在这一刹那,我突然觉得我老了,一股凄凉之感涌上心头。在此之前,我一直对我的记忆力感到自信的。我五岁时得了场大病,病好后以前的记忆全无,还成了哑巴。但五岁以后的事儿,凡是没有忘记的,我都还记得,而且记得清清楚楚,想起来历历在目,放电影儿似的。我从十几岁时就构思自己的回忆录,因为我觉得我经历不凡,代表了一段历史。但到现在没写下一个字儿,老想等退休之后有时间再写。我有些朋友为了写书都有做笔记的习惯,我向来觉得我是没必要如此的,记在我脑子里的东东就象存在硬盘里一样把牢。但这时我意识到,即使我现在写出来的,也是经过多次删节的缩写本了,就象那硬盘消了磁儿一样。
我不再诱导他,反而想让他来诱导我了。我说还有什么,再说说。我太想多了解一下我自己个儿了。谁知他竟说没了,大概就这么多了。我心里顿时空荡荡的,竟无语了。他反倒过来劝我,说别着急,你有空儿慢慢儿想,什么时候想起来告诉我。我当时觉得特别失落,但表面上仍能保持镇静,做到大丈夫喜怒不形于色。
我们接着又谈了些家常,无非是孩子多大了之类的。谈话中得知他已经和东洋妻子离异了,他们两人虽没有子女,却君子般地保持淡如水的礼尚往来。他和国内前妻的儿子在米国读的大学,现在东部某城工作定居。他有计划近期来米探望儿子。我热情地邀他到南部一游,他也热情地向我太座问好。并说听别人说我的两个孩子很好,但没见过,也不知道怎么个好,但想必一定是很好。我谦虚道,不敢说很好,但也还好。
话犹未兴,我的电话没电了,就断掉了。
我不再相信我的记忆力了,也没有把握我会想起来在哪儿看过那本书。说不定那天把这段回忆也丢了。我想,干脆把这段对话写下来,省得以后再忘了。因为人老了之后,只记得最近发生的事儿和小时候发生的事儿,中间几十年都会丧失怡尽。
既然写下来了,索性就公布于众,说不定众多看客中有人知道那本书呢。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伙儿帮衬帮衬,有机会留意一下,特别是谁家和四川或四川附近什么大学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
再说一遍,那本书叫《人的自私性》,作者吴恩裕。有谁找到了,麻烦通报一下,我这儿先替吴家谢谢大伙儿了。
初稿于二零零九年十月六日夜
二稿于二零零九年十月十二日
三稿于二零零九年十月十九日
我也是听来的,第一个跟贴的就叫坐沙发,为何这么说我也不甚了了。
坐沙发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