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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继杰:东京打来的电话 - 找寻吴恩裕《人的自私性》

(2009-12-02 17:28:19) 下一个

 

前几天,确切点儿说是公元二零零九年九月底的某一天,失散多年的老吴打来电话。

老吴叫 WZS ,是我大学同班同学,我们班上的八老之一。从我出国后就没有联系了。听说他娶了个东洋太太,到日本定居了。前不久,突然发来电邮,说要跟我联系。我给了他我的电话号码,他当晚就打过电话来。我以为他到米国了呢说你在那儿呢,我打回去吧。他说我在东京,没关系,不贵,接着说吧。

寒喧几句之后,他直奔主题,说我找你主要是想问你个事儿。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读过一本我父亲写的书,我想问问你是在哪儿看到的,我想去找找。

老吴的父亲吴老是吴恩裕老先生,已经做古多年了。生前是我国及世界著名红学研究泰斗。走后留下了好大一片空白。去世时还上了报纸。我们那会儿正上大学,老师拿着报纸代表大家向他及全家表示哀悼之情,班里还派代表参加了追悼会。所以他父亲是谁我们都很清楚。

其实吴老先生原本并不是研究红学的。老先生年轻的时候赴大英帝国留学,学的是政治经济学,和家父是同行儿。如果当时有什么留英经济学会,说不定他们还一起活动过。但家父学的是李嘉图的地租论,吴老先生专攻政治思想史,学成回国后在政治学任教多年。再后来,用我们班老郑的话说,“解放后政治学和社会学等在高校都在取缔之列 , 可怜满腹才学研究红楼梦”。那天我在网上狗钩了一下儿,我们老爷子在反右头年儿还出了一本学术专箸,那吴老爷子连这几年也青春丧失了,天可怜见的。

那研究红楼梦,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借着那荣宁二府的豪门兴衰,世态炎凉来消遣时光,以度余生的的,但不承想处处留心皆学问,一不小心又成了专家。正所谓闪光的不一定是金子,但是金子放在哪儿都闪光。

我想了想,对老吴说我不记得这码事儿啊,你别着急,细细说来。他说是这么回事儿,我父亲在解放前曾经写过一本书,书名儿叫《人的自私性》。解放后因为不断搞运动,他也没提过这码事儿。后来直到他老人家去世了,我也不知道曾经存在过这么一本书。后来是你跟我说,你去四川某个大学,在图书馆发现了这本书,一看好得不得了,对我父亲非常崇拜。你跟我说了之后,我就回家问过我母亲,她说是有过这么一本书,把天下人差不多骂便了,因此得罪了好多人,国共两党都在内。要不然你爸爸后来也不会那么惨。就这个缘故,整个儿吴家上下谁也不提这本书,好象是什么大忌似的。

老吴说他最近退休了,想起一些往事,觉得不能再怡误时光了。即使走遍大江南北,也要找到那本书。因为我当时是在某大学图书馆看到的,现在一定还在哪儿摆着。只是不知道哪所大学。如果知道了他就去翻遍那大学的图书馆。

我出国前虽然也算走南闯北,但从未纵马入川,至今想起仍觉得人生因此不够完整。距离最近的是到过甘肃,曾经学古人状,得陇望蜀,仅此而已。更不记得和四川什么大学有过瓜葛。

我说我虽然不记得读过那本书了,但你这么一说,我仍然对令尊老人家崇拜不已。如果那本书当时走红的话,后来就不会有什么柏杨之流让我崇拜了。他说也是,所以我要把那本书找到,让它重见天日。说不定现今合时宜了呢。我说不假,再版了还会加印也未可知。

我说,这事关重大,咱们可得认真对待。你仔细想想,我是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他说大概是动乱以后。我说不对啊,动乱时我早不在国内了。他说那可能是另一次动乱,胡耀邦精神污染什么的。我就把脑筋开动到哪个时候,还是想不起来。我说你肯定是我?咱们班还有一个姓刘的呢,对你父亲也非常崇拜。他说,也是,不过不对,不是,肯定是刘继杰,不是刘别的什么。我说刘继杰是我这没错儿啊,但我怎么就一点儿都没印象呢?他说我想起来了,那是你上了研究生之后对我说的,那时我在人大上研究生,你到我们宿舍来串门儿那会儿说的。我一想,不假,姓刘的上了研究生的只有我一个,而且我那会儿的确常去人大串门儿。我说你再想想,我还说什么了。他说,你跟我说你研究生入学面试你的是政治学专业的教授叫杜汝辑,他问你人大来的认不认识 WZS ,你说太认识了,一个班的。你可能不记得了。杜汝辑和我父亲生前是老朋友,我们两家熟悉得不得了。

说实在的,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是他搞错了,因为他大我几岁,可能记忆到了有误差的时候了,就把别人的事儿张冠李戴安到我头上来了。只是我不好把这个意思说得太明白了,所以就诱导他的回忆。但等他把杜汝辑的名字说出来,我才肯定他不是说呓语。杜汝辑这个名字,早就从我的记忆中丢失了,除去一次面试之外我们没打过任何交道,现在经他一提才重新回升到记忆当中来。虽然能想起这个名字,但音容相貌却印象全无了。但我坚信,能够和这个名字有联系的,和这事儿挂上钩儿的,全班同学中只有我一个。如果不是我亲口跟他说的,他 WZS 做梦也编不出这一出儿来。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来杜汝辑跟我谈过 WZS 了。我顿时心里对老吴在已有的起敬之情前面补上肃然两字。他怎么就记性儿那么好呢?

在这一刹那,我突然觉得我老了,一股凄凉之感涌上心头。在此之前,我一直对我的记忆力感到自信的。我五岁时得了场大病,病好后以前的记忆全无,还成了哑巴。但五岁以后的事儿,凡是没有忘记的,我都还记得,而且记得清清楚楚,想起来历历在目,放电影儿似的。我从十几岁时就构思自己的回忆录,因为我觉得我经历不凡,代表了一段历史。但到现在没写下一个字儿,老想等退休之后有时间再写。我有些朋友为了写书都有做笔记的习惯,我向来觉得我是没必要如此的,记在我脑子里的东东就象存在硬盘里一样把牢。但这时我意识到,即使我现在写出来的,也是经过多次删节的缩写本了,就象那硬盘消了磁儿一样。

我不再诱导他,反而想让他来诱导我了。我说还有什么,再说说。我太想多了解一下我自己个儿了。谁知他竟说没了,大概就这么多了。我心里顿时空荡荡的,竟无语了。他反倒过来劝我,说别着急,你有空儿慢慢儿想,什么时候想起来告诉我。我当时觉得特别失落,但表面上仍能保持镇静,做到大丈夫喜怒不形于色。

我们接着又谈了些家常,无非是孩子多大了之类的。谈话中得知他已经和东洋妻子离异了,他们两人虽没有子女,却君子般地保持淡如水的礼尚往来。他和国内前妻的儿子在米国读的大学,现在东部某城工作定居。他有计划近期来米探望儿子。我热情地邀他到南部一游,他也热情地向我太座问好。并说听别人说我的两个孩子很好,但没见过,也不知道怎么个好,但想必一定是很好。我谦虚道,不敢说很好,但也还好。

话犹未兴,我的电话没电了,就断掉了。

我不再相信我的记忆力了,也没有把握我会想起来在哪儿看过那本书。说不定那天把这段回忆也丢了。我想,干脆把这段对话写下来,省得以后再忘了。因为人老了之后,只记得最近发生的事儿和小时候发生的事儿,中间几十年都会丧失怡尽。

既然写下来了,索性就公布于众,说不定众多看客中有人知道那本书呢。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伙儿帮衬帮衬,有机会留意一下,特别是谁家和四川或四川附近什么大学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

再说一遍,那本书叫《人的自私性》,作者吴恩裕。有谁找到了,麻烦通报一下,我这儿先替吴家谢谢大伙儿了。

初稿于二零零九年十月六日夜

二稿于二零零九年十月十二日

三稿于二零零九年十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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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5)
评论
鲍鸣 回复 悄悄话 回复刘继杰的评论:
我也是听来的,第一个跟贴的就叫坐沙发,为何这么说我也不甚了了。
岑岚 回复 悄悄话 我已经通过在美国和中国国内的图书馆系统的朋友们多方面查找过这本书《人的自私性》了,四川的主要大学图书馆也查找过了,目前都没有发现这位作者同名的书或类似的书。倒是发现吴先生著作不少啊,有二三十种,除了红楼梦研究著作外,还有好几本政治经济史类的著作。
刘继杰 回复 悄悄话 老鲍,

坐沙发是什么意思?
杂翁 回复 悄悄话 老刘啊, 你真要找这本书, 叫国内的朋友在国内网上发一个贴, 就有可能.
鲍鸣 回复 悄悄话 再坐一回老刘的沙发吧。恕我孤陋寡闻,这吴老的名字我真没听说过,所以也无法帮你找那本关于人自私性的这本书了。说人是自私的,真话而已,当然,在老毛时代,说真话是要倒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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