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第二天清晨,公爵身着轻便猎装带着两个随从同我一道出发了,我们骑着马奔驰在通往玫瑰谷的路上。
从地图上看只有七八英哩的距离,我们却足足花了一个上午还没到达,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凉,马蹄下平坦的大道也逐渐为崎岖的乡间小路所代替,到处都是怪石嶙峋的丘陵,当我们终于翻过最后一道山梁,眼前突然呈现出一片几乎一眼望不到边的开阔地,碧绿的茅草在微风中摇曳起伏。
马儿们急不可耐地从山坡上直冲了下去,一直到了眼前才猛然刹住了步子,发出“咴咴~~~”的叫声,前蹄抬得老高,原来前面没了路,从山上看过去以为是的茅草却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荆棘!
公爵和我向两边看了看,没发现周围有路,于是公爵吩咐两个仆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搜索,我跟他则留在原地等待消息。
“我们会不会走错了方向?”公爵从随身带着的皮囊里掏出了单筒望远镜,一边朝远处的古堡看着,一边问我。
我拿出指南针看了看:
“不会的,现在是正东北方向,昨天我们在地图上测的就是这个方向。呃。。。现在我们应该离海岸线不远了。”
“对,城堡的后面好象就是海岸。”
一个仆人从右面两手空空地回来,报告说那边没有发现路,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仆人也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人。
等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一位牧羊老人,身上穿着粗羊毛织的长袍,乱蓬蓬的灰白色头发和胡子遮盖了大半张脸,一双呆滞的眼睛里略微透着些惊恐。
“嗨,你!”公爵在马上大声冲着牧羊人问道:
“前面有路吗?”
“没。。。没有路了。先生。”老人恭恭敬敬地答道。
“那我们要去玫瑰谷怎么走?”
“这里就是玫瑰谷了。先生。”
“可我们要到对面的城堡去,怎么走?”
“城堡?!”老人脸上透露出惊惧的表情“千万不能到那儿去,先生,那是魔鬼和女巫住的地方,是被主耶苏诅咒的去处。。。”
公爵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对着仆人大声吩咐道:
“让他走吧,我们自己去找!”说着双腿一夹马肚,马儿打了个转就跑远了。
我们从山梁上绕了好大一圈才算稍微接近了古堡,到了近处才发觉古堡建在一块延伸入海的半岛上,三面环海,与陆地相联的那部分还被密密的荆棘所覆盖,所以要从陆地上接近城堡是不可能的,而城堡建正在半岛的一座山峰上,环海的那三面几乎都是悬崖绝壁。
从望远镜里看城堡已经是残垣断壁,但雄伟的气势仍在,由于时光的侵蚀城堡的墙壁呈现为黑色,看上去更增添了几分古老苍桑的感觉。
正当我们集中精力从各个角度观察古堡的时候,却没注意乌云滚滚正向头顶上压过来,越聚越多,一时间遮蔽了太阳,天空竟变的如夜一般的黑暗。
“快跑!”当我们意识到一场雷雨将在所难免时,已经晚了,只感觉头顶上火光一闪,“哗啦啦“一个焦雷炸了开来,紧接着雨点象鞭子一般地抽了过来,风里夹着雨,雨里带着风,我们策马飞奔在往回转的路上,根本也不用催马快跑,马儿的身体被雨点打得生疼,只知道没命地狂奔。
前后左右全是密密的雨帘,感觉不象是在原野中奔跑,倒象是在汪洋大海里挣扎。
当我们总算赶到了来的路上路过的村子里的小酒店时,身上都湿透了,随从为公爵和我脱下帽子斗蓬和外套,送到厨房请主人为我们烤干。
酒馆里坐着的几个乡下人看见我们几位“先生“淋成落汤鸡的样子进来,略微有些骚动,我们则找了张靠近火炉的桌子坐下,各要了一杯威斯忌酒一饮而尽,才算感觉好些。
这时已经是下午了,我们早就饥肠漉漉了,公爵要了一份腌肉肠,我则要了一份熏火腿煎蛋。
等吃完饭外头的雨还没有要停的样子,而此时已经接近黄昏,于是我们决定在这里留宿一晚,好在酒馆的老板兼开旅店,客房就在楼上。
当女侍过来送咖啡时随口问:
“先生们是从伯明翰来的吗?“
“不,从玫瑰谷。“
“玫瑰谷?!“女侍低低地惊呼了一声”那个地方很多年没有人去过了,有人看见在月圆的晚上有穿白衣的幽灵从坟墓里爬出来,聚在那座城堡里跳舞--------“
“玛丽!玛丽!“那边传来店老板不耐烦的叫声。
魔鬼,女巫,现在又是幽灵,我和公爵对视了一眼。
“你相信这些人说的吗?“
“很难说,现在有两个当地人这样告诉我们------至少他们信。“
“别傻了,切斯特,那都是些没有知识的愚蠢村民编出来吓呼人的谎言。“
“这个。。。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要否定所谓的‘谎言’也需要证据。“
“证据?快收起你律师的那套吧。难道你还真的相信世界上还有幽灵这种物质存在?“
我们一边慢慢地吮吸着当地酿造的略带苦味的茴香酒,一边轻声地交谈着。
“。。。我从谷底采集了一些荆棘的枝条,看上去倒象是一种退化了的野生玫瑰品种。“
“那就好,至少今天我们没白跑一趟。“
“但是。。。关于那座没在地图上标注的古城堡,我的兴趣更大些。“
“那么,你打算从何入手?“
“先从那个给我们送咖啡的女侍那里打听吧,她好象有话还没说完的样子。“说着我冲她招了招手,于是女侍走过来问:
“先生们还要点儿什么?“
“告诉我关于幽灵的事。“说着我往她手心里塞了一张一英镑的钞票,只见女侍的眼睛一亮。
“也没什么特别的,还有人说幽灵们围着火堆跳舞之后就一个接一个地跳到海里去了。村里有个牧师,他什么都知道,你们想要知道关于城堡的事可以找他。“
“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
“沙利文牧师,就住在村子里教堂墓地的边上。“
女侍走后我又跟公爵商讨起明天拜访牧师的事来,突然背后有音乐响起来,一个男高音在竖琴和口弦的伴奏下唱起一支民歌来,下面还有几个人在轻声哼着和声,我们不由自主地停下来侧耳倾听。
他唱得很好,也很动感情,我看见公爵的眉毛往上挑了挑,然后用手摸了一把鼻子:
“。。。嗯,没想到乡下也能听到如此动听的音乐。“
“几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大概也是坐在这样的小酒店里听游吟诗人唱着关于英雄,骑士和贵妇的歌吧。”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被一些身穿白袍的幽灵所包围,被他们带到一堆火边上,他们围着我又唱又跳,然后把我抬了起来扔进了火堆。。。
我从梦中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却见月光明晃晃地撒在床前。
我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向外看,雨早就停了,夜空中正挂着一轮满月,远处地平线的尽头黑墟墟地突兀着那座神秘的城堡。
月圆之夜,穿白衣的幽灵,火堆,舞蹈,魔鬼,女巫,跳入大海。。。这些倒底都意味着什么呢?
第二天,当我们敲开了沙利文牧师的家门时,老人显然有些意外,但很快就认出了公爵,因为“在老公爵的葬礼上见过”。
在向公爵表示过最诚挚的敬意和欢迎后,他把我们带进了一间小小的堆满了书的书房里,宾主落座后,老人开始耐心地倾听我们的来意。
沙利文牧师那年大约有六十岁开外,头发全白了,但精神矍烁,尤其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睿智的光彩,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静静地听着,听到后来显得有些激动,这可以从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和嘴唇上看出来:
“尊敬的公爵殿下和切斯特先生,”老人终于开口了。
“今天,我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激动的心情,我在这个教区服务已经超过了四十年,从未有人也不期望有人能对这一地区的历史和文化和我有着同样的兴趣,今天二位的到访真是令我感到喜出望外。”
说到这儿,他稍微停顿了几秒钟:
“关于本地城堡的传说有很多版本,甚至有人说听见过天使的号角,并看见有天火从天而降,落在了城堡上,那些穿白衣的幽灵们在火焰中哭泣挣扎化为灰烬,如此等等。。。”
“对于这些传说,我无法作出解释,这也是令我困惑了多年的问题,但是关于这座城堡的历史,或许我还能提供一些线索。”
说这他站起身来,走到写字台前,打开了一张地图:
“先生们,请过来看吧,”他用手指着地图“这里是泰晤士河谷地带,在中世纪是整个英格兰最富庶的地区之一,而这里,”他又用手指了指上方海岸线的地方“就是玫瑰谷大致的方位。”
“在九世纪和十世纪,来自北方的维京人正是延着这条海岸线对英格兰进行劫掠的,所以,玫瑰谷的那座城堡的战略目的很明显,就是对付维京人的,在那里拦住他们,不让他们进入泰晤士河谷中心地带。”
“当然”他又接下去说“最初的城堡不可能是这个样子,可能就是一座简单的堡垒,经过多年的加固和修建才变成后来的那个样子。”
“可是,你有没有证据证明你的推断呢?”我插了句嘴。
牧师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当然,我在大英博物馆查到过相关的资料,证实这一地区的城堡最初修建于维京人最猖獗的第九第十世纪,但是-------很遗憾,关于守卫此处要隘的贵族的称号和名字书上并没有记载。”
“。。。是这样。。。”
“但也不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而线索就在这座教堂和墓地当中。”
说着老人又重新坐回到安乐椅上,继续说道:
“这座教堂虽然外表看上去很普通,但历史悠久,最初建造的年代已经不可知了,现在的建筑是在原来的地基上重建的,这很显然,因为地基用的石头跟建筑物本身是完全不同的,目前的这座教堂大概建于十五世纪,是晚期哥特式风格。”
“。。。虽然教堂重建了,墓地可没有,我曾经考察过后面的那块墓地,从墓碑的风格和字体上大致能推断出有一些至少属于是十二三世纪的或者更早----------现在,先生们,请跟我来。”
说着他站起身点燃了一支蜡烛,领着我们从后门出去,进到了墓地里,跟着他七拐八绕走到了墓地深处的一块不起眼的石质十字架前。
“先生们请仔细看,这块墓碑上的文字虽然已经模糊不清,但装饰的花纹还能依稀可见,采用的是罗马式风格的雕刻,它的年代应该是在十二十三世纪之前,因为哥特式风格形成于十一世纪末期,并很快就传入了英国,而在此之后的墓碑基本上都是哥特式的了。”
这里光线很暗,若不是牧师手里举着的那根蜡烛,我们根本看不清墓碑上的花纹。
“只可惜看不清上面的文字了。”
“是的,这里离海岸不远,海风的侵蚀力是很强的。”
“那么”公爵插了进来“能不能再向下挖掘一下呢,也许有的字被埋到了地底下去了。”
“我也正是这么想的,但进一步的挖掘需要得到公爵您的允诺和支持。”
“好的,我批准了---------有什么发现请尽快告诉我。就这样吧。“
正当我们跟牧师告别准备离开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就问道:
“牧师先生,你有没有听说过‘箴言‘这个名字?”
“箴言?”他吃了一惊,呆了一呆“你是指《圣经》里的《箴言》一章,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