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的地下室里,有个老皮箱。很老了,跟着我们家从一个机场到另一个机场,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现在,皮箱安静地休息着,里面放着些平时不用但要保留的东西。我见过一个黄色的牛皮信封,上面写着“某某大学XXX信箱某某某同学收” ,那是母亲写给父亲的。
信封里有两副鞋垫。虽没有用过,但年代已久,白色的布面已经发黄。可是,那上面的红线还是那样红,和新的一样。鞋垫是母亲纳的,一人一副。当初,这个信封里只装着父亲的那副鞋垫,从母亲这个城市寄出去的。后来他们在一起了,母亲那副鞋垫也装进了这个信封,直到现在,四只鞋垫一直放在一起。
母亲的手很巧。鞋垫上密密麻麻的针脚很整齐,一圈一圈的。中间部分,是两个叠在一起的红心,心的中央绣着一个花体的英文字母。爸爸左右脚上的分别是妈妈的姓和名的第一个字母,妈妈鞋垫则是爸爸的。
我曾经问母亲,怎么想起来纳鞋垫的呢。“怎么想起来的?” 母亲笑笑,“就这么想起来的。鞋垫和信差不多,所以容易寄啊。” 那个时候的母亲比我现在还小一点。他们是大二时认识的,因为妈妈和全宿舍同学去爸爸那儿旅游,爸爸是学生会的,接待了她们。后来爸爸又去妈妈那儿实习,就又碰上了。妈妈是班上最小的女生。不过呢,还是比爸爸大了几天。然后他们就走,走,走,从城市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第二天晚上再接着走。当时叫压马路。最后走到火车站,爸爸就离开了。
过了些天,爸爸就突然收到一个大信封,里面是绣着妈妈姓名字母的崭新鞋垫。比了比,大小正好。爸爸一直奇怪,好像没有提到过鞋子尺码的事情啊。其实,我想这很简单,看一下就大概知道了。只是妈妈没有事先告诉他而已。爸爸比划了一下,没有舍得真穿在鞋子里,而是保存起来了。后来母亲说,料想他也舍不得真穿!
妈妈还给爸爸织了很多毛衣,勾了帽子围巾。但那是后来的事儿了。所以我现在也会这门手艺,很是乐趣。当初,母亲是躲在宿舍上铺的纹帐里纳的鞋底,一边看书。这样不容易被别人发现。
爸爸还对我讲了另一个鞋垫的小事儿。爸爸妈妈登记结婚后,第一次回浙江老家时,路过嘉兴特意去拜访了父亲的舅舅家。我的舅爷爷当时还没有见过我妈妈,从我爸爸的喜形与色中有一点小小顾虑。因为得知母亲是高干高知家庭,地位显赫。我想长辈们总是习惯多想一层吧。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刚见面,妈妈还没有进门的那一秒钟,舅爷爷就对爸妈的一生幸福彻底放了心。
那是一个小小的动作。爸爸一见他舅舅一家,寒喧几句,放下行李,把鞋子一脱,换上拖鞋就大大咧咧地进了屋。而妈妈在后面,顺手把爸爸湿透了的鞋垫从鞋子里拿了出来,晾在鞋架上,还把鞋子仔细地树了起来。江南即使在冬天也是非常地潮湿。
鞋垫是踏实的象征。鞋垫一点也不张扬,在最不起眼的地层。只有穿的人知道其存在,感受其舒适和温暖。我长大后,到了国外,再也没有见人用过鞋垫。但是我心里一直有着那两副鞋垫的影子。
(茶叶蛋写于2005年10月11日,北美。)
袜子暂时还没有些。前面两篇是“牙膏”和“小红本”。不过要点到日期那儿才看得见。
常来啊。:)
你的名字挺可爱的。
文章也很温暖。支持一下。
你写完指甲写鞋垫,下面是不是该写袜子了?
写得好,读起来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