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紧急接见北京军区造反派
关于1967年1月29日的这次接见,《周恩来年谱》有记载,但却只有说萧华的几句好话,而这次接见的主题打倒杨勇、廖汉生却一字未提。幸好有当年北京军区造反派的记录,我们才能看到这真实而“精彩”的内容。
徐向前问:以什么证明你们是左派?周恩来说:他们做了几件事。第一个斗廖汉生,抄廖汉生的家,这是一件,和军区大楼串连,后来发生分裂。(郑维山:捉廖汉生后就分了。)得了萧华同志的消息,要捉萧华同志,后来转向杨勇,这以后就扩大了,连郑维山都不信了,政治部一个组织扣郑维山,你们参加了没有?没抄杨勇的家吧?除去郑维山,其他副司令员、副政委还有没有被扣的?(答:有张南生、吴岱、吴先恩。总理一一记下。)徐向前说:扩大,我听说北京军区常委要一个一个来。(“燎原”一同志:我们不同意,那是秘书处一个组织的意见。)郑维山说:开始有个意见,要把副参谋长、副主任都扣起来。
周恩来说:廖汉生和杨勇的问题,要批深批透,由大家先揭发,不仅是军区大院内,北京(军区)是个大军区,又在首都,下面这么多部队,这么严重的错误,下面不理解,有人会问的。8日贴出廖汉生的大字报,才20多天;杨勇是21日才揪出来,时间这么短。当然有些人弄不清,首先要在军区范围内,知道他们错在什么地方,要揭深揭透,不急于罢官,这是主席一贯的方针。对各部、各省都如此。现在知道廖汉生在北京军区一向不突出政治,不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不宣传毛泽东思想,……
徐向前说:你们(指文体单位)是专门闹革命,……你们认为斗杨勇、廖汉生到时候没有?(答:没有。)没到,什么时候到?(徐向前很气愤地站起来)你们认为阻力是什么?(答:爪牙没抓出来。)你们的观点是根本错误的,你们这样搞会把打击面扩大,杨勇、廖汉生这样的活老虎毛没拔一根。……对杨勇、廖汉生你们斗过几次?我劝你们把廖汉生斗斗,杨勇是个什么东西,斗斗去。我非常不同意你们的做法,你们不斗杨勇、廖汉生,要去抓郑维山,造郑维山的反!方向错了。你们造反,对!造什么反?要狠造杨勇、廖汉生的反,这个反不造,你们要扩大,就会扩大到你自己头上,如都搞成杨勇、廖汉生的爪牙、走狗,这就不得了啊!要集中火力。一个是对杨勇、廖汉生要斗垮、斗臭、烧焦;……杨勇、廖汉生放在那不斗!我保郑维山,我不成了“保皇派”,保皇就要斗,斗我时,下面还有很多人,有秘书、司机、警卫员……等,结果那中国没有好人啦,这样把两类矛盾混淆了,这很危险,这个问题不向你们说清不行,“星火”、“新燎原”这个方法不对。
周恩来说:廖汉生和贺龙的关系,跟得很紧。如果他政治上很强,几个老帅就会帮助他。我们原来对他抱有希望,所以中央提拔他,任国防部副部长,北京军区政委,中央候补委员等职务,很信任他,但他没起好作用,竟向相反方向发展。徐向前说:搞独立王国。总理:例子很多,比如,主席接见红卫兵,照片很多,为什么北京军区印的画页要加上贺龙的,贺龙就那么一次嘛!主席、林副主席的照片很多,为什么不用?这是对林副主席不尊重。……为什么揪出杨勇,他在北京多年,从不到林副主席那去汇报,这也是出乎意料之外,廖汉生封锁林副主席,杨勇也封锁林副主席。当然杨勇也揭了点廖汉生的问题。你们问我时方法也有问题,你们把郑维山与杨勇并提,我只能讲他们是好同志,这个话我讲过。……郑维山我们一直信赖,……这时杨勇出个主意,把矛头对向萧华同志,这完全是错误的,搞的一部分人,有北京军区文工团,总政文工团,爬门进去到萧华同志家里把东西拿出来(马国光(战友文工团独唱演员):还有海军文工团,不要他们去,偏要去),送给我,我怎么能收?萧华同志的爱人给叶群打了几次电话。她也是个红小鬼。这是个大方向问题,说明杨勇要把水搞浑,他自己可以逃脱。他和刘志坚有关系。我就怀疑抓廖汉生是他有布置的,你们很谨慎,来问我,你们应当揭。(贾全仪等几个人说:是他布置的。郑维山:这是个阴谋,他不揭发廖汉生的问题,王尚荣问题出来后,一天他问我,我无意讲了王尚荣有后台,他马上跑到杨代总长那里,要揭发廖汉生,要见林副主席,杨代总长问我,我才知道。)他总是不到林副主席那去,在这个情况下才去。他告诉你们,来试探我们,我们察觉,是否他来考察我们的态度,他有意把郑维山同志拖到一起。那次,你们一走,我就打电话找他,就在这个小屋,你们许多同志到过这个小屋,有一刻多钟找不到他,总机讲,他在一个小屋,没有电话,找不到他。一个大军区司令,找个没电话的地方躲起来,(郑维山:后来我知道他在空军找个房子躲起来,心里没鬼躲什么?)拿你们来侦查党对他的态度。我说这些青年,你们问我,把郑维山与他一起提,我讲你们可信,你们高兴了。郑维山同志在,杨勇一个人在一个地方住……(有人讲:据我们知道,出廖汉生那张大字报就是杨勇搞的鬼。)
徐向前说:唐平铸……(郑维山说:他们要求贴大字报,不告诉杨勇,告诉我,要我通知西山,我过去和他们都不熟。)周恩来说:唐平铸、胡痴、和谷岩这些人是太行的。宋琼不是。……杨勇要转移目标。怎么传的那么急?一下子传到东北,东北(沈阳)军区政治部一下子就贴出大字报,围攻陈锡联(沈阳军区司令员)。有些人坚决要保护,陈锡联是中央决定的,萧华同志代表去讲的。……这一张大字报传到朝鲜,弄得他们很紧张,东北军区又出问题啦?一张传到福建,围攻韩先楚(福州军区司令员),大喇叭天天喊,不是传给敌人啦,动摇东南前线。同志们,你们想想!(有人讲:杨勇讲不要炮轰无产阶级司令部。)他就在轰无产阶级司令部,他把你(指郑维山)的名字拉到一起。……这次就是暴露了杨勇他自己。……就拿杨勇这件事,这是指向谁的大事。杨勇是违法乱纪,他不报告中央,弄得一时很紧张,阶级斗争很复杂,把林副主席弄得很紧张。……郑维山同志我们很信任他,现在他没办法,只好在城里设个小指挥所,这怎么行呢?应当保卫,要劝说机关的战斗组织,要养成好作风。不要随便抄家、封门、挂牌、戴高帽子,这对我们解放军是个污辱! ……你们不要主观划线,向上划个什么表,把廖汉生和萧华划到一起,那不把解放军的光荣历史全否定啦。如彭(德怀)、黄(克诚)、高(岗)、饶(漱石)出在中央,能说中央都不好!?不要这样,……解放军高级将领,出生入死,如果美帝国主义来了,我们不怕他现在就来,他来了,99%的将军还要上阵,反正你们现在不能当将军,指挥不了嘛!……矛头向上,向什么上?向杨勇、廖汉生,其他人如掌握了材料,报告给上级。郑维山同志会帮助你们,他实际代替司令员,你们和郑维山同志谈谈。
周恩来说:杨勇、廖汉生是罪有应得,……军区出这么多的事,是有阴谋的,今天揭露了杨勇搞的阴谋,安排抓廖汉生,抄了萧华同志的家,现在揭露出是杨勇搞的。现在要集中目标,要对杨勇、廖汉生挖的深,挖的透,再作结论。……你们只有大方向一致,团结一致,才能把杨勇、廖汉生挖深挖透,才能把刘志坚的问题批倒批臭,不要扩大范围,……对杨勇组织的抓廖汉生,试探党对他信任否。……杨勇散布萧华同志的问题,全国都轰动,全世界都轰动。……“廖汉生和杨勇的问题,要批深批透。”徐向前说:“要狠造杨勇、廖汉生的反,这个反不造,你们要扩大,就会扩大你自己头上,如都搞成杨勇、廖汉生爪牙、走狗,这就不得了啊!要集中火力。一个是对杨勇、廖汉生要斗垮、斗臭、烧焦……”
周恩来说不准对军区领导人一个又一个揪斗,并宣布郑维山代理北京军区司令员,李雪峰兼军区第一政委,陈先瑞是军区四位副政委中牵头的。陈先瑞很意外,会后他当面向周恩来表示,他水平不高,能力有限,恐难以胜任,有负重托。周恩来说:“先瑞同志,主席和中央对你是了解的,信任的,你要上靠中央,下靠群众,大胆地把工作抓起来,把军区的运动搞好。”陈先瑞看到周恩来疲倦的脸色,再也不能说什么了。当时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尽力干好工作,才能不辜负总理的信任。
廖汉生回忆被批斗的日子
廖汉生被摘掉领章帽徽,关进北京军区的一个小房子,由军区保卫部负责,看守是军区警卫营的一个班。廖汉生1960年1月8日到北京军区上班,到1967年1月8日被抓,不多不少整整7年。从被抓的第一天起,廖汉生就要求谈话,搞清楚为什么被抓,究竟犯了什么罪?他多次要求后得到的答复是:“彻底交代自己的罪行,没有什么好谈的。”
1月19日晚,北京工人体育场批斗罗瑞卿,廖汉生被押去陪斗。所有“黑帮”的脖子上都挂着“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的大牌子,名字打着红叉。两个壮汉从身后抓着胳膊,使劲向上撅起,迫使“黑帮”的腰弯到不能弯的程度。同时还有一人从后面揪着头发,把头猛地往上拉,甚至在“黑帮”的背上踏上一只脚,意为“永世不得翻身”。平反后廖汉生得到一张被批斗的照片,胸前挂着“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廖汉生”的大牌子,左边是王尚荣,右边是许光达(国防部副部长、装甲兵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再右边是挂着“彭黄漏网分子”的饶正锡(总后勤部副部长),还有刘志坚、苏振华、成钧等人。以后廖汉生听叶剑英说,那天还拍了纪录片。
关于文化大革命中的“喷气式”,毛泽东几次提及,但态度是不一样的。1967年1月22日中午,毛泽东在人民大会堂接见参加中央军委碰头会议的高级将领时说:军队里对廖汉生、刘志坚、苏振华搞“喷气式”,一斗就是四五个小时,污辱人格,体罚,这个方式不文明,造反派造反有理嘛,搞“喷气式”干什么?决不能过分,过分了就不得人心。现在动不动就戴高帽子,搞“喷气式”,是不好的,不能搞逼供信。“七二○”事件后,毛泽东在杨成武、李作鹏、余立金陪同下,在上海观看陈丕显(中共上海市委第一书记)、曹荻秋(上海市市长)被“喷气式”的电视镜头,说“这不算什么嘛”!9月9日,毛泽东在上海对杨成武、张春桥、余立金说:龙潜(浙江省军区第二政治委员)整得过分啦,搞“喷气式”,罚跪,挨打,挂牌子。……不要搞“喷气式”。9月20日晚,毛泽东在武昌同曾思玉(武汉军区司令员)、刘丰(武汉军区政治委员)、方铭(空降兵15军军长兼武汉警备区司令员)、张纯青(空降兵15军政治委员兼武汉警备区政治委员)谈话说,不知谁批准的搞“喷气式”、挂牌、戴高帽,红卫兵还引用我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但那时是对土豪劣绅的。但毛泽东始终没有下令制止“喷气式”。
廖汉生自从第一次被批斗后,经常被拉到炮兵、装甲兵、工程兵等,军区后勤学校、海军大院、军委工程兵大院、高等军事学院等巡回批斗,几乎天天不断,足有百场之多。每次都是“喷气式”,有时当主角,有时当陪斗。廖汉生有一次被人揪着胳膊押到北京军区大礼堂,他看见杨勇也同样被押在台上。本来他还试图弄清楚,他怎么就成了“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随着被批斗的队伍越来越扩大,过去在中央和军委会议上经常见面的战友,越来越多在批斗台上重逢。廖汉生对自己为什么被打倒也就不较真了。看来,这不光是一个人的问题,只要是领导干部,只要负点责,就都是走资派,都要享受“喷气式”。
专案组审查廖汉生的三个问题
1967年9月以后,批斗逐渐少了,专案组开始审查廖汉生。首先审查的一个问题,是贺龙胞姐贺民英的 “地主土匪武装”。贺民英曾两次要求入党,都被劝说留在党外对革命更有利。1933年春,贺民英姐妹牺牲,她的队伍被贺龙命名为湖北鹤峰县游击第四大队,以后被编入主力红军。长征结束后这支队伍牺牲了100多人,只剩下廖汉生和另一人。这支队伍明明是共产党领导的,怎么能说是“地主土匪武装”呢?
专案组审查的第二个问题“假党员”。廖汉生1933年夏由红3军军长贺龙、政委关向应介绍入党。专案组硬说不是,依据是廖汉生档案里没有入党申请书、党员登记表一类的原始材料。专案人员的无知令廖汉生又好气又好笑。战争年代,特别是红军游击战争时期,哪有现在入党的一套完备手续,干部档案也是全国解放后才正式建立起来的。关向应1946年在延安病逝,参加过支部大会的党德善等人在战争中牺牲了,贺龙如今被打成“大军阀”、“大土匪”关起来,曾主持讨论廖汉生入党的支部书记朱绍田也难逃厄运,只能由专案组乱说一气。以后廖汉生听说,专案组专门问过身陷囹圄的萧克,萧克肯定地说廖汉生是党员。专案组大概也找不到否认的证据,对所谓“假党员”的问题就不再追究了。
专案组第三个问题,说廖汉生“历史上有重大问题”。他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一本国民党在江西办的旧杂志,上面有“廖汉生等多人被俘”的字句,怀疑他有叛变嫌疑。廖汉生气得拍着桌子说:“这是造谣,我这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军队,没有被俘过,那时也没有到过江西。”这个“历史上的重大问题”,一直到1971年才不再追问了。
在审查廖汉生“历史问题”的同时,专案组重点问的是贺龙历史上“企图叛变”,并说廖汉生“参与贺龙1933年叛变投敌活动”。1933年春,蒋介石派“说客”熊贡卿到红3军,策反军长贺龙及部队,当即遭到贺龙的痛斥。廖汉生那时是红3军军部书记员,亲眼目睹了贺龙、关向应等领导人处理此事的过程,并将熊贡卿交给特务队看押。贺龙召集大会,揭露了蒋介石的阴谋,宣布军委分会的决定,下令将熊贡卿处决。中共湘鄂西分局写过一个报告给党中央,但专案组隐瞒了这个报告,诬蔑贺龙接见熊贡卿就是企图叛变。廖汉生坚持按照他所看到的、知道的全过程,如实写出事情的真相。
专案组追查贺龙的另一个重点问题是彭真、贺龙“企图在北京布置武装政变”,即“二月兵变”,廖汉生是“贺龙预谋兵变的黑干将”。廖汉生说真相是这样的,1966年2月根据有关指示,北京军区担负训练大学生任务的一个团调到北京,因为没有营房,临时借住在校园里。这怎么是彭真、贺龙准备“二月兵变”呢?
专案组说廖汉生在1964年带领北京军区及第1军干部到新疆勘察地形,是贺龙派他到新疆布置“兵变”计划。廖汉生理直气壮地告诉专案组:“这是毛主席给总参谋长罗瑞卿交代的任务,要他每年去一次新疆。1964年罗瑞卿写报告给毛主席,要廖汉生代他去,毛主席亲自批准了,总参谋部向北京军区下达的任务,怎么成了贺龙派我布置兵变?那份报告放在北京军区司令部作战部,你们可以去查。”专案组查看了报告,不再追问此事。但他们仍不甘心,又问廖汉生:“你们在北京还有什么活动?”廖汉生回答:“北京有什么活动,没活动!”尽管没有任何证据,专案组仍不死心,一直追查所谓“政变”问题。
廖汉生最初被关在西山营区一个只有几平方米的小屋。看不到报纸,听不到广播,指定他看毛主席的两篇文章《南京政府向何处去?》、《敦促杜聿明投降书》,后来准许看他《毛泽东选集》和《列宁选集》。专案组对看守的战士说:“这个人是反革命,要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小屋里面坐一个战士,外面一个战士巡回,轮流值班。晚上不准关大灯,夏天不许挂蚊帐。从翻身、起床、大小便到喝水、起立、坐下、写“认罪书”等,都要事先报告,得到批准才能去。而且要按看守规定的时间,差一分钟都不行。有一天廖汉生报告了32次。
1968年对廖汉生的审查达到高峰,整个12月,除几天审问两三次外,每天审问四次,凌晨1点到5点,上午8点到12点,下午2点到6点,晚上8点到次日零点。临近年底的一天,审到次日凌晨3点,审问的人都熬不住了,回去休息前交代看守,不准廖汉生睡觉,必须再考虑两小时的问题。这种审查,采取的是逼供、诱供的手段,不承认就是对毛主席不忠诚,对党的态度不好,招来斥责、侮辱和谩骂,甚至搞“车轮战术”,长时间罚站,不准喝水等。
1969年10月,廖汉生被押到邯郸某师留下的营房。1970年1月据说有地震,廖汉生被搬到露天。他仅有一床旧棉被,在冰天雪地中熬了一星期,几乎送命,直到地震警报解除才搬回房子里。1970年春末,廖汉生被押到石家庄,这时天还没黑,车子在城外来回兜圈子,直到天完全黑了才进营区。廖汉生曾跑遍北京军区所属的各部队,汽车刚开进大门他就知道是北京军区后勤部七分部。这是一座偏僻的独立小院,西靠猪圈,北靠狗棚,臭气熏天,夏天蚊虫肆虐。以后廖汉生听说,这是关杨勇的地方,他和杨勇对换,杨勇则被押到邯郸他住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