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2008-01-20 01: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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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着圣诞的假期回去。一路上飞机倒也顺利,只是在母亲的惊呼声中发现自己穿得比她们都少得多,南方的冬天,湿冷得要钻进骨髓里。母亲这次明显变老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头上一顶毛线帽扣在在花白的头发上,身上一层臃肿的冬衣,远不是我熟悉的文雅端庄的形象,人也絮叨起来了。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晚上倒时差睡不着,起来在书架上浏览,一些包着白封皮的书,顿顿的静河,约翰克里士多夫,战争与和平,都是家父生前时和我一起购买的,又看到那特意为我买的横排本简体的三国演义。。。抽出一本法国作家短篇小说集,恍惚间以为封皮上的书名是我写的,翻开里面,落款是家父于某年购于某地。。。我从来没有练过字,竟发现我与父亲的字体非常地接近,一样地刚劲不拘。是否这也是血脉传承的一种方式。书页已经发黄,留着岁月的痕迹,托着童年的记忆。我一向以为父亲只收藏古典书籍,外国名著都是从单位图书馆里借的。记得那时雨果的悲惨世界,契可夫短篇小说集,希腊神话故事就是被父亲藏在枕头底下,而我中午乘大人都不在在家偷偷看完的,母亲管我比较严怕看坏了眼睛和荒废了学业。那时最常盼望的是父亲赶快看完好还了再借,每每看见他的书签在老地方便沮丧不已。初次看到希腊神话中半裸的神祗们,让从没见过这阵势的我脸红心跳了好一阵子。
找到父亲的小提琴盒打开,琴体蒙着灰尘。弓已断,人亦去。父亲自己天分较高,对孩子们的愚笨总是一些不耐心。他的音准较好,单位里民乐队演出里常以他的琴音较正和掌控节奏。他让我听他的二胡训练我不用校音器校准小提琴的四根弦,倒也练了一些童子功,可惜时间长也都还给他了。他每每对我拉梁祝时在E弦上换二把时发出的刺耳声不忍卒听,对我失望放弃。虽然有极喜欢我的邻居阿姨鼓励我,说她没听出来刚才是我以为是我父亲拉的,也终究未能挽回我放弃学琴之路。
父亲很喜欢民族乐器,各个国家的。家里唱片一大堆。他耐心时也会给我们讲解一些区别。象现在非常流行的葫芦丝,月光下的凤尾竹,是傣族的传统乐器,也作葫芦笙,和芦笙是一族 (是苗族的,但愿没记错)。我家当时有这张唱片,常和父亲一起听。前年第一次听到朋友传来他自己演奏的这首曲子时,不禁泪水滂沱,往事历历在目。父亲欣赏音乐时会象个孩子,有首彝族曲叫快乐的哆嗦,他边随着音乐节拍快速地晃着身子,边对我笑道,索索米,索索米,米索索多米米来。。你听这曲子是不是在哆嗦。还有罗马尼亚的云雀,阿根廷还是巴西的火鸡什么的,很多很多。。。
父亲对古典民乐及小提琴很是喜欢,却对钢琴有不可理喻的偏见。他曾谈起钢琴伴奏现代京剧红灯记,他重重地哼了声,钢琴伴奏,还是京剧,声调里充满了不屑。在他耳里,钢琴就是只是叮叮冬冬。家里很少有钢琴曲,我也曾深受其影响,还是后来上大学后我自己慢慢了解了一些。
父亲不抽烟不喝酒,音乐与读书才是他的喜好。曾一度家里的订阅杂志报纸数量很多,有当代,收获,儿童时代,少儿文艺,读者文摘,中篇小说选刊,小说月报,小说什么选刊,人民文学,大众电影,电影剧本,等等,还象还有广州文艺,每期里面有宋词精讲,象柳永的婉约派,腻得那时的我头昏。比较喜欢的有奥秘,看到里面图腾卡芒的墓地开采过程,百慕大三角,UFO等等,惊心动魄,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那时每到父亲下班快到家时的时间,我们就会到阳台上翘首,如果看到父亲手里有什么东西,那一定就是新杂志来了。于是就盘算着如何把杂志藏到一个母亲看不到的地方 (母亲比父亲晚半个小时下班,如果她知道有新到的期刊定会把我看得牢牢地不许动它直至周末。我如何能熬到那时呢),父亲却总是粗心的。高考复习时和母亲斗智把小说藏在抽屉里用身体盖着看,她一进来就关上,竟然一直没被发觉,妹妹也掩护我。母亲多年后知道了又好气又好笑。
如今物是人非。去国一别,与父亲竟是人仙两隔。记得父亲曾与一文友在一起弹唱那首‘送别’,父亲拉二胡,叔叔唱和。我那时对这首缓慢的曲子颇不感冒,现在想来他走时不知那个叔叔是否记得以此曲相送。
以此文再纪念我的父亲。
2008年1月20日星期日
同怀念前辈,那一代中国的真正的文化人!
当年的我们能耳濡目染受些熏陶,到这把年纪才越发知道是幸福幸运的。
I am in Saigon right no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