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肉唐僧__ 提交日期:2004-6-29 8:53:00 | |
我对西安人印象极好。说话很好听,憨憨的,听着特厚道。大学里一位西安同学,虽然和他很要好,但一静一动,总也玩不到一处去。弄得没两天我就学会了一句陕西话:“俄不去,俄就在这等你么!”这句话的要点,在于“俄”、“等”和“你”这些个字眼全发四声,给人以很坚决、没有商量余地的感觉;可本应该发四声的“去”字,却是发一声,让人有“气死人不偿命”之感。他在表示赞同的时候,却只是简单地“哦”、“哦”,也是四声。听着像个二傻子,引人发笑。但人,却是极聪明的。
第一次来西安,是六、七年前了,天天猫在宾馆里开会。有印象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机场在咸阳,从机场到西安市内这么远的路,出租车居然全是很破的奥拓。我打的那辆走了一半就在路上左右打摆子,司机很有经验地说:“右后轮子又要掉呢么。”下车一看,只剩一个镙丝帽在上面。我吓得要死,人家全没当回事儿。从后备箱里掏出几个镙钉帽扭上,再用扳手使劲敲了敲,就到了西安。
第二件事是集体去吃老孙家羊肉泡馍。那个时候,公司在陕西没有业务,所以没有当地的同事。我们一伙人里头又没人吃过这东西。进了店,小二在每人面前扔下一个小面盆似的大海碗,每只碗里有两只“小火烧”----后来才知道,这个小铁饼一样的东西,就是馍。当时大家莫名所以,都等着下一步上菜,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终于有抗不住饿的,就开始拿起碗里的“小火烧”慢慢啃。啃一口都骂:“TMD,是死面儿的,还不太熟嘛。”想想人家地方特色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又加上越来越饿,所以一边抱怨一边啃的人越来越多。等到小二哈哈大笑着过来纠正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位都啃了一小半了。
几年后,在网上看见一位仁兄的网名叫“想你俺就啃饽饽”,真是笑死了。我对这个稍有点儿黄的网名一直推崇备至,大概也和我这第一次吃羊肉泡的经历有关吧。
此次来西安是第二次,也是开会。一下火车就看见车站前在修城墙,是水泥钢筋浇铸的。说是这一段修完,整个西安的城墙就连上了。以后西安人送亲朋好友上火车,就是一件比较诗意的事情了。
在站前打车,七、八辆车都是问“旅游么”,一见我摇头,司机就突然想起什么急事儿似的,油门一踩唰地开走了。没办法,只好拖着箱子往站外走。没几步,就见一个招牌上写着“话吧”二字。凑到跟前一看,原来是打电话的。一个不过四、五平米的小房子,也就我家厕所三分之二大。沿墙一圈摆着五、六盘电话,外加几个塑料小圆凳子。敢情这就是“话吧”?看来西安人乱用“吧”字和大连人乱用“广场”有得一拼----在大连,两条稍微粗一点儿的马路一相交,或者一个房子前面的空地如果能停两排汽车,都会被命名为XX广场。
天很热,拖着箱子走了不到一百米,就已经香汗淋漓了。沿途看见五个洗足中心,却没有一个洗浴城----让人心中纳闷----西安人光洗脚丫子,其他部位就不管了么?这样的密度和鞍山有一拼。鞍山站前的大街上全是洗浴中心、KTV和舞厅。除了零星几个饭店,几乎没有别的生意。鞍山人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就是“能歌擅舞讲卫生”。
会议地址离鼓楼不远,很热闹。会务组的人全是白痴,在大厅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拿到房间钥匙。在大厅穷极无聊的时候,和一个五岁大的小男孩套近乎。没花多少功夫就骗到一块劲浪口香糖。可过了没多久,就见那孩子一脸坏笑----他把嚼过的口香糖粘在我衬衣领子上了。是黑衣服,特显眼,根本弄不干净。TMD,花了我二十块钱洗衣服,这块泡泡糖够贵的。
安顿下来之后,已经快十点了。跑到附近小店吃了个肉夹馍和一碗馄饨,撑死了。这肉夹馍实在是厉害,中午了还是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午饭干脆一口没吃。到了下午四点,就抗不住了。台上一个什么院士在讲中医药的改革,三拐两拐就拐到转基因、大肠杆菌上去了。除了“大肠”,我什么也没听进去。
好容易熬到五点半散会,一溜小跑去了鼓楼小吃一条街。烟熏火燎,吆喝声此起彼伏----“臊子面、烤羊腿,八宝稀饭卖得美~~~~”,弄得我方寸大乱,完全打不定主意吃什么。就先在一家百年老号的糕点店里买了六块绿豆糕,一边吃一边在小吃街上走来走去,最后决定吃烤肉。
这个烤肉店有意思,坐下后只须点喝的,吃的东西小二烤好后放在托盘里到处走,你要什么、要多少随手拿。各种烤串的纤子不一样,有扁竹签、圆竹签、细黑铁纤子、粗黑铁纤子、白铁纤子等等。吃完数桌子上的各色纤子付钱。人很多,都是拼桌而坐,我对面是一对洋鬼子,几里哇拉乌里麻里訇,说什么完全听不懂。都是长型脑袋,淡黄头发,男的有点儿像去年的法网亚军维尔科赫,女的丑得不成个样子,大概是荷兰人或是瑞典人吧?!今天晚上是荷兰对瑞典。我最喜欢的倒是捷克,但他们小组赛太优秀了,让人不敢对之寄予过高的期许。第二喜欢的就是荷兰了。这一届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荷兰还把握不住,那就太让人伤心了。能过今天晚上这一关,我想荷兰夺冠的机率大概会有80%吧。
不过这个丑洋妞丝毫没有影响我的食欲,计有:扎啤一杯,烤羊排一斤、23个牛肉串、11串烤肚、两个牛肉饼,外加一条烤鱼。开始吃鱼的时候,发现两个洋鬼子不停地看我,几几咕咕说些什么,然后就做掩口胡卢状。我和颜悦色地看着他们,温柔地问了一句:“看什么看?吃货没见过么?!”
结完账出来,有点儿意犹未尽,心里暗骂那两个洋鬼子。在鼓楼广场上装模作样地转了两圈,心里还是惦着再吃点儿什么。很多人在放风筝,几个年轻人骑着小轮车在人群中飞快地穿行,不时引起一片惊呼。又转了半圈,终于忍不住和一个放风筝的大爷搭话:
“大爷,那边那个同盛祥是卖什么的呀?”
“羊肉泡么,百年老号,西安第一块牌子呢么!”
“不是说老孙家最好么?”
“老孙家乍比同盛祥呢么,你不吃同盛祥,那就是莫来过西安呢么!”
得,还等什么呢?!
两块馍,我掰了一又三分之一,最后又剩下点儿,算下来应该吃了有一整个馍的份量,实在是吃不动了。说实在的,真好吃!
出得门来,腆着肚子又在广场上转了一圈,发现刚才的那位大爷还在。又凑上去问:“大爷,这儿有吼秦腔的吗?”
天虽然很热,但吃得实在是有点儿多,便在东大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走。人行道上不说摩肩并踵也差不多。突然发现西安的姑娘很漂亮啊,身材比北京妞不知道要好多少,皮肤也相当不错。这一发现,让我走得更带劲了。
对女人的品鉴标准,古今中外各不同。但总的看来,和吃饭也差不多。吃不饱的时候,追求的是量大实惠;到了餍足之后,才会有种种细腻的讲究。李渔的《闲情偶记》里面,说了很多品鉴女人的话,没一句涉及到肉多的地方,全是头发眉毛手指头脚丫子之类的零碎。如果没有晚明的纵欲之风,很难想象中国男人对女人的兴趣能够如此细腻入微,十之八九还会停留在“猪肉炖粉条子,管够造”的水平也未可知。欧洲文艺复兴时期号称是“人的发现”时期,这当然也包括对女人的“发现”,婚外情的机会很多。吃饱了,也就讲究起个色香味形啊口感什么的。那个时候,男人们在酒馆里吹牛的一个普遍话题是自己的老婆如何如何漂亮。如果看得见的部位拿不出手,就吹自己老婆隐密的地方有何等过人之处。薄迦丘的《十日谈》里有不少这样的故事,是说爱吹牛的丈夫领着朋友晚上去家里,趁着老婆睡着了掀开被子给朋友看自己老婆的裸体,以证实自己的所言不虚。因为爱吹这种牛而最终给自己带上绿帽子的,也确实为数不少。男人们不但单兵作战,还全城、全国地一起吹。于是,英国女人便以美臀著称于全欧洲,法国女人的长处则在于有肩窝的削肩和细圆胳膊,汉堡女人的乳房就像慕尼黑的啤酒一样是名牌、日内瓦女人最迷人之处是她们的双腿,而莱茵地区的女人据说私处是全欧洲最完美的~~~~
如今全球化了,那些有着浓郁地方特色的标准开始在后现代的氛围中趋于大一统。对女人的品鉴水平是一种后天习得的能力,它当属于知识的一种。既如此,当今对女人的品鉴,也就有了后现代知识的根本特性----数字化!女人身上不能被数字化、量化的特性,一概被视为无关紧要的细节。如今,你的马子可以拿出来眩耀的,是她的身高、体重、胸围、腰围、臀围、腿长等等数据。如果你还在胡扯你女朋友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跟会说话儿似的云云----那你还是没事儿偷着乐吧。
身材就是一切!有身材,就是美女;即便五官与“传统审美习惯”相差很大,那也是个“有特点”或者叫“有气质”的美女。可如果没有身材,那就一切免谈吧!
从前最为看重的五官,现在成了不足挂齿的零碎。昆德拉对漂亮的五官曾有如下论述:“漂亮,就是五官各种尺寸取了统计学的中值,这就意味着个性的丧失。所以,漂亮的人应该为自己毫无个性的相貌而感到羞愧。”
就身材而言,咱中国女人远不如西方女人。不过,矬子里拔大个儿来看,山东女人的身材是最好的----个儿高腿长。缺点嘛,是屁股有点儿大。一生完孩子,十有八九就没人样儿了。今天欣喜地发现,西安女人的身材丝毫不输给山东女人嘛!这让我感到奇怪----两地相隔这么远,为什么偏偏是这两个地方的女人身材好,而处在中间的京津、河北、河南等地的女人都是粗腰短腿肥臀呢?
从胃里泛起的一个饱嗝给出了答案:硬度,面食的硬度,是决定性的因素!
两个地方都是以面食为主,更为重要的是,两地做面食都特别讲究揉面----要把面揉得很硬、非常筋道才行。吃很硬的馍或馒头,身材自然挺拔;吃发糕,那身材也会像发糕。嗯,一定是这样!这是个很重要的课题。应该有人去做一个大样本的统计学调查,以验证面食的筋道程度和女人身材之间的相关性。这很有必要!
第二天晚上,按昨天那位大爷的指点,从鼓楼广场向北,第一个路口再向东,没几步就见到了西安市政协的牌子。再往前走十几米,就到了易俗社的小剧场。今天上演著名传统曲目《三滴血》,特级票才30块钱,心中暗叫便宜。
对演戏而言,这个剧场有点儿大了,居然有将近200个坐位。念白一定很难听得清楚。开演之后发现果不其然。本来就听不太懂,再加上听不清楚,整个一不知所云。不过舞台一侧有一块小液晶屏,唱的时候有字幕。
剧场里只有几个立式空调,我坐的第一排完全吹不到,热得要命。台上的演员穿得那么多,又唱又蹦的,脸上涂着厚厚的油彩,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不出汗?!
除了唱腔不同,秦腔和京戏有很多相通之处,比如念白、走台和扮相。只是程式化程度没有京戏那么高,表演当中有更多的写实成份。唱腔完全没有陕北民歌那么高亢嘹亮,这是最让我失望的地方。总之,没听出“吼”的感觉。
这《三滴血》是个传统剧目,大概情节是:兄弟俩当中的老大去陕西经商二十年,不直不走运,娶了个媳妇,却在生下个双胞胎之后难产死了。老大无奈卖了小儿子,独自拉扯大儿子,到孩子十七、八的时候实在支撑不下去了,就领着儿子回到老家。老二见老大穷困潦倒回到家里来,意见倒不大,同意给老大养老。但不能接受哥哥还带回个“来路不明”的儿子,在媳妇的挑唆下,遂污哥哥是弄了个小骗子回来妄图分家财。于是哥俩儿去县衙打官司。滴血认亲之后,父子俩的血没能溶在一起,于是县老爷把老大的儿子赶出县界,父子分离。
再说老大的小儿子,被一个富有的寡妇收养。这家只有一个女儿,当妈的早就打定主意让这一对儿“姐弟”日后结为夫妻。可又愁这么着会有倒插门的名声。在媒婆的建议下,做母亲的跟两个孩子假说儿子是亲生的,女儿是领养的。这个谎撒了不久,母亲就去世了。
看到这儿我就走了----一来实在是热得受不了,二来后面的剧情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回北京后google上查一下,看看猜得准不准吧。
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徜徉,感觉真好。我很奇怪有些人出门旅游为什么要找伴儿。一路上仍是婆婆、小叔子之类盐咸醋酸的老三弦,在家里弹不好么?上海人一出了真如就成了最让人讨厌的东西。不管到了哪儿,一路上都会不停地抱怨“格个搭阿拉上海勿一样,艾个阿拉上海老早就有了”云云。靠,那你们还出门干什么呢?这个弄堂那个弄堂地窜来窜去不好么?!
回酒店的路上,突然想起哈代的一首诗,好像是叫《红衣女郎》吧。是说诗人在火车上迷上了一位红衣女郎。那个姑娘下车的时候,诗人有强烈的冲动想跟下去。但几秒种的犹豫,机会就永远地错过了,由此引发了无限的惆怅。TMD,居然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人身上还保留了太多的动物本能。一到了陌生的地方,所有的感官潜能就被调动起来。人变得格外敏感,像一个猎人,向周围的一切投去好奇、热切和不知疲倦的目光,而内心,则是充满了对意外事件的渴望,还有难以理喻的胡思乱想。看博尔赫斯的时候,曾经对他的这几句诗大为讶异,就是因为自己曾有过一模一样的感受----也是在这种独自漂泊的时候。其诗曰:
我在曙光里看我的手,
看我手上的血管。
满心讶异,
仿佛它们属于他人所有~~~~
筐筐,你一边玩儿去哈,不是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