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亲历（三）归宅难民

虽然说前一天刚经历了到日本以来最大的一次地震，也许是当时兴奋过度，晚上居然睡得特别安稳，以至于这一夜多次的余震，我丝毫也没有感觉到。

一觉睡醒，状态很好，开始尝试着给朋友、同事打电话，道个平安。一圈电话打下来，感觉非常不错，原来自己一家真算是非常幸运，比较轻松地坐着地铁就回家了。

同事中到家最早的大约在晚上7点多。这位大连来的同事跟我在一个现场，地震发生之后逃出大楼之后就再没敢上楼。等我们决定爬回26楼时，他选择了步行回旅馆。他住的旅馆在川崎，步行大概需要1个半小时的路程。但后来有“谣言”说，其实他根本不是回旅馆，这期间发生了些英雄送美的浪漫故事，也许以后还会继续添点办公室恋情的佳话。

其他步行回家的就没有这么幸运，时间基本都在4小时以上，有几个人是步行了6个多小时之后，实在支持不住，当晚就借宿在距离最近的某个同事家。而在办公室坐了一宿、第二天交通部分恢复之后，才辗转回家的也大有人在。

最富戏剧性的一位同事，他的经历可称经典。地震发生的那天下午，余震不断，26楼上摇晃的感觉非常厉害，头晕恶心。余震中，这位同事忽然说了一句：受不了了，我走了！说完，站起身就跑了，那个时候是下午5点左右，在同事中属于走得比较早的。后来问他几点到家，他居然说是凌晨4点多，让我们都大吃一惊。

他先是到了最近的JR车站，发现停运，于是在车站附近吃晚饭、一边等铁路运输恢复。天渐晚、气温越来越冷，冷得受不了，就找到附近的地铁车站（位于地下、相对暖和）继续等。至晚上9点半、地铁区间运行恢复，乘车至上野。要转JR常盘线至常盘平，但JR终日恢复无望，于是下决心步行。

一路上人流如织，但渐觉饥寒交迫，于是决定沿途找旅馆住下。且行且找、连续数家都是客满。不得已继续前行。凌晨2点半行至松户车站，实在走不动了，决定乘出租。此时等出租的队伍巨长，排了大半个小时，只来了两辆出租车。松户离目的地常盘平已经不算太远，下决心还是走。走到某条大路路口，忽遇一辆过路的空出租车，喜出望外。4时许终于到家。家中一切尚好，唯电冰箱调皮、驮着微波炉已经从屋角窜到屋当中。努力数回，冰箱不肯回归原位，只好先睡觉、等第二天再做思想工作。

火车、地铁、步行、旅馆、出租车，几乎穷尽了所有的手段，可谓经典。比较佩服的是他还能想起住旅馆。早年间在国内，我也算走南闯北，宾馆、旅馆、招待所、学校教室、老乡民居也都住过。不过，对自己家所在的城市，却从来没想过可以住旅馆，这大概是思维里的一个盲点。所以，当同事说起他去找旅馆，脑子里是忽然灵光一闪的感觉，啊，还可以有这一招！

还真有两个朋友这一天是在旅馆过夜。他们都是地震当时刚到成田机场。一个还没下飞机，飞机的减震机能相当强悍，他根本没觉得有大地震发生；另一个还没出机场，被指示就地趴下，据说当时机场里趴倒一片。地震后交通断绝，他们都是在千叶住了一晚旅馆，第二天才返回家中。

总的来说，这次大地震，对于居住在东京圈的人来说，只能算是有惊无险。网上公布的信息里，也有一些东京的大楼起火、浓烟滚滚的镜头，但那毕竟是个案，离我们好像也很遥远。地震发生的那一天正好是星期五，接下来周六、周日两天正好休息调整，到下周一一切又该恢复正常了吧。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周六照常是要去采购下一周的食品的，超市里最紧俏的是面包、瓶装水和大米。面包货架上出乎意料地空空如也，连平时很难卖得动的切片面包也卖得一干二净。老婆悄悄地对我说：有两个留学生模样的人跟在别人后面、看别人买啥他买啥。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真是在“备战备荒”呢。

电视里取消了一切的娱乐节目，所有的电视台清一色的地震报道，地震、津波（海啸），有限的几段视频翻来覆去地播放，看得人昏昏欲睡。这次地震的规模出乎意料得大，震级也一再地上调，不过，一切不都过去了吗，剩下的应该就是灾后重建了。

这时候，有个未来几天内就要闻名全世界的公司出现了，东电（东京电力公司）。东电的核电站出问题了，电力供应不足，呼吁大家节约用电，同时准备实行限电和分批停电。

停电？好事啊，我很有些邪恶地兴奋。那是不是就不用上班了？耶，是不是就不用上学了！女儿也很兴奋。一直盼到周日的晚上，公司里也没来通知，东京都内也没有电车停运的消息，只是说电车的班次减少了和缩短了运行区间。看来住在东京都内，也不全是好处，想翘班都找不到好借口，要是住在千叶、琦玉，这回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宅“勤务”了，相当遗憾。

周一早晨的电车意料中地拥堵和延迟，到达公司的时间比平时晚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项目组里，我是第二个到达的。第一个到达的真是个非常认真的同事，她比平时整整提前了1个小时出发、赶在8点半之前正点到达了公司，工作态度让人钦佩。最晚到达的同事则是在午饭之后才“气喘吁吁”地赶到。

余惊未定，所以这一日的上班，基本是在交流、讨论当前局势中度过的。热门词汇，主要是两个。一个词汇是核泄漏，这当然是备受关注，大家都渐渐在不断丰富的最新消息、资料和深入讨论中变了脸色。而另一个词汇，则是归宅难民，更现实的问题：晚上怎么回家？

归宅难民，是这一天通过日本媒体学习到的一个词汇，用来指那些因为交通断绝有家难回、滞留车站的人们。地震当日的交通断绝，是因为强震后、铁道部门必须认真检查、评估电车系统的受损状况，才能准确判断是否能够恢复运行，这是从保护乘客的人身安全来考虑的。不过，由于电力不足、限电而造成电车车次减少，这在日本大概也是很少见的，所以，媒体上纷纷猜测，会不会在周一形成新的归宅难民潮。

规规矩矩地在公司磨蹭到了下班时间，回家！一走进JR车站，立即被吓了一大跳。这座车站的一层是站台层（乘车的站台），二层是站厅层（买票和改札进出站的地方）。只见进站札机的外面4、5个工作人员正在跟乘客做着解释说明工作，而札机里面则排得满满地，全是候车的人。天，这才是站厅层，那站台上还不得挤爆了！

站在札机前，我一下子晕了：这个样子，今晚上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啊？！正惶恐间，猛然发现札机里面、大队人马的左侧，一条“羊肠小道”有人进出。我踮起脚往里面张望，意外地发现，排队的人都是等着下右拐的楼梯，那是往横滨去（向南）的方向；而我是要下左拐的楼梯，是往上野去（向北）的方向。真是喜从天降，原来是单向堵车，真是太幸运了。

车少、车挤、车慢，都不要紧，俗话说得好:不怕慢、只怕站。慢一点不怕、总归是开一步近一步，怕就怕车停那不走，等起来没完没了。原本30分钟的车程，跟早晨一样、又是花了1个小时左右才开到，能顺利到站就是幸运了。不过，这限电、停电，看样子可不是一天、两天，这以后每天都是这样子吗？

周二早上的电车还是跟周一一样得少，网上可就是怨声载道了。这样下去，每天也不用上班，住得远的人、光乘电车就够折腾一天。到了下午，东电终于站出来发表声明，已经与铁路公司达成一致：从次日开始，不再将铁路公司列入限电对象；而铁路公司则称，虽然不限电了，但由于地震与节电，从次日起的车次，还是不能恢复到平日的水平。

愁啊，铁路这么个状况，我周三下午的飞机回国，这到成田机场的铁路到底通还是不通？我得几点钟出门去机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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