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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与想象中的自我

(2014-01-11 18:05:21) 下一个

想象力是人类的一个基本能力,这一基本能力使得作为有思想的物种的人的一个特点是可以站在真实的自我之外的他人或虚构的立场上感受看待和思考问题。当然这里又涉及到一个听起来简单实际上可能非常复杂的问题:什么是真实的自我?对这个问题的全面深入的讨论超出了本文的范围,但是离开了自我的概念本文的讨论就无法进行下去了。所以在本文里我将从三个方面有限度地对什么是自我进行讨论。这三个方面是:自我的利益(或利益本体),对于非自我的对象的认识,以及自我省视(反省)。

先来看自我的利益。这本身就是一个极为复杂的问题,我在本文里将不把自我利益进行展开,只是将其作为一个概念点来处理。我在对点思维和点文化进行讨论的相关文章[1],[2]中曾经指出过这样做的合理性取决于相关问题之间的距离,具体到本文的议题也就是说只要按照生活常识来看本文中所涉及到的自我与非自我之间有明显的区别的话,我就可以合理地将作为本文讨论的基础的自我看作是一个概念点而不对其进行展开讨论或定义。也就是说,本文的讨论所基于的自我利益是相对于明显的非自我而言的。但是,这里又需要明确的一点是自我利益与非自我利益之间的界限本身又是相对的。比如说,对于一对夫妻来说,他们两个人在社会上的利益通常就是其中每个人的自我范围之内的,但是对于他们彼此来说,尤其是当两个人发生争吵,或者一方红杏出墙另一方招花拈草甚至两人打离婚的时候,对方的利益就成为各自的非自我的利益了。

对于包括人与物在内的非自我的对象的认识是每时每刻提醒着我们每个人的自我价值的重要标志。一般地这种对于非自我的对象的认识常伴随着明确的利我的目的,因此也容易给人以一种错觉,以为自己与非自我的对象接触时总是从自我出发以自己的利益为基础进行观察感受和思考的。本文的讨论将指出这种错觉与现实有多大的差距。另外,一般来说,人们的主观意识所认识的对象不但包含了非自我的对象而且包含了作为认识的主体的人们自身,那就是自我的省视(反省)。在西方近代哲学史上,人类的反省能力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其中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作为笛卡尔的第一哲学的出发点的“我思故我在”。对于黑格尔及后来的存在主义者们来说,人类的反省更是他们所说的ExistenzDasein(中文有将之翻译为自在体的)所具有的一个核心意义。

日常的经验告诉我们,上面讨论的自我的三个方面又分成了具有相当的独立性的阴阳两个部分,阴的部分及自我利益部分,而阳的部分则是包括了对自我及非自我的认识的部分。这两部分的相对独立性其实就是西方近代哲学的所谓二元论的基础,即人的思维意识是独立于包括人的肉体在内的物质世界的单元体。当然,在没有超自然的意义的前提之下,这种独立是非常有限的和相对的。一方面,人可以反思自己意味着人可以客观地站在自我以外的立场来看待自己,在这个意义上,思维已经独立于人的肉体;另一方面,在没有超自然的意义的前提之下人的思维无法离开人的肉体而单独存在,这又决定了思维对于肉体的独立的局限性和相对性。

在前面对于自我意义的简化诠释的基础之上,我们便可以进入本文正题讨论。本文开头时提到人的一个特点是可以站在真实的自我之外的他人或虚构的立场上感受看待和思考问题。前面提到的自我反省是这种站在真实的自我之外看待问题的一个例子,另外,人们通常所说的换位感受和思考(empathy)是这种站在真实的自我之外的立场的另一个例子。人类的这种站在真实的自我之外的他人或虚构的立场上感受看待和思考问题的能力表明了人类的包括理性思想在内的心智与自我之间所具有的相对独立性。这种相对独立性所导致的人们思考的定位与自我的之间的差异常常是出乎人们自己的想象的。鲁迅曾经讽刺过一些人一读《红楼梦》就把自己想象成贾宝玉,如果鲁迅当初对于人们脱离了自我的思考的一般性有更多的了解的话,恐怕会把他的刻薄更多地用在那些人的空想的内容上而不是想象的本身,这是因为连鲁迅本人在阅读古书故事及中外文学或观赏戏剧演出时都一定难免会出现为书中或剧中人物而笑而哭而紧张而担心而害怕的情况。其实,人们在阅读文学故事和观看影视戏剧的时候的心态不但是人类的换位思考(empathy)的典型表现而且通常是心甘情愿地让故事情节带着自己走入故事的角色的立场之中的。一般来说人们在阅读文学故事和观看影视戏剧的时候并非只会产生象鲁迅所贬抑的那种对不雅的内容进行想象而且过于“忘我”的极端的想入非非情形,而且也包括了为情节中的英雄捏把汗,为情节中的受难人感到难受痛苦,对情节中的奸邪凶残之徒感到厌恶痛恨等等的换位感受,而且在这些感受的驱动之下甚至还可能会为情节中的人物着想和思考。而人们的这些“入戏”的心态和思维不但会通过观赏影视戏剧或阅读故事的过程中的表情变化以及时而会发出的喝彩或感叹甚至流泪表现出来,更会在观赏或阅读之后的网上的或人际间的谈论中表现出来,这种表现有时还会具有相当的热烈程度,不但对于情节中好坏忠奸的评判会出现热烈的争论,而且还常会有人指出他所认为的情节中的某个人犯了什么错误,不应该做某种傻事而应该采取某种聪明的做法等等。

实际上,最能说明人们在观赏影视戏剧或阅读故事时候的感受属于是脱离了自我的“入戏”而不仅仅如人们通常所以为的那样是站在戏外有所感动或同情而已的,恰恰是人们对待故事情节的态度与对待现实的态度的差别。如果我们稍微细心一点地对现实生活中的人们进行观察,不难发现一个极为普遍的现象,那就是人们在现实生活中扮演的角色,而且是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地扮演的角色往往恰恰是他们所痛恨的一些故事情节中的角色。作为观众,人们常把自己想象成正义的支持甚至伸张者,绝对不会认同不正义的猥琐的邪恶的和不公平的做法,甚至还会在与他人的谈论中表现出对于故事中的反面的行为的咬牙切齿的痛恨,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当出现与故事情节中类似的场景时,那些正义的观众中的绝大部分都根本不会去扮演他们当观众时自以为的英雄角色,而且他们当中大部分人甚至会毫不犹豫地在不同程度上扮演起他们当观众时所痛恨的故事中的反面的角色来。那些骂故事中的恶老板的人一旦自己有条件成为老板时丝毫也不会比故事情节中的老板更大方更宽厚,骂故事中冤枉他人的行为的人会毫不留情地冤枉现实生活中的他人,骂仗势欺人的人一旦自己有权势一点也不会手软,骂别人愚昧的人基本上也不会努力使自己在现实中不象故事中人物那样愚昧。这种作为观众和作为现实的人表现的不同表明人们在作为观众时的立场是一种想象中的自我的立场而不是真实的自我的立场。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人们作为真实的自我时的心态与作为观众时的脱离了自我的换位心态的不同并不一定是由于现实生活中的利益引起的,因为人们在现实生活中很多时候所做的诸如欺负弱小,猥琐嫉妒,骄傲狂妄并一定和什么实质性的个人利益有关。

其实如果离开了人们对于故事情节内的人物的换位感受和思考(empathy)的话,那么一切文学作品的价值和意义恐怕都要有所改观了。换句话说,人类文明的文化活动及其成果在很大程度上是构筑在人们脱离了真实的自我而“入戏”的换位感受和思考的基础之上的。而且由于这个原因,如何更有效地吸引他人“入戏”或者更白了说是如何更好地利用他人的想象中的自我就成为衡量文学创作水平的一个标准了。另一方面,虽然人们作为观众时换位后的虚幻的自我心态与真实的自我有很大不同,但是这种换位的效果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唤起真实自我内心的一种共鸣,所以虚幻的文学作品仍然可以对人们真实自我的心灵起到正面和反面的实际影响

作为人类的一种基本特性(或称为人的本性或人性)的这种脱离了真实自我的想象中的换位自我的感受与思考当然不会局限于观赏影视戏剧或阅读文学作品的时候才发生,而是如同人们看见美食会口馋那样地存在于人们的生活的任何时候与情景之中。其实,在现代的网络文化中我们就经常可以看到这种换位成想象中的自我的表现。一个简单的例子是作为草根阶层的人们常会建议这个社会恢复贵族制尽管很显然一旦恢复贵族制之后他们自己几乎肯定不会享受贵族的待遇。在这个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到的一个特点是作者并不是站在真实的自我的立场上而是站在一个超脱了真实的自我的立场上看待和思考问题,是从一个居高临下来看待社会的角度来看待问题,就好比是一位自然科学家在实验室里观察小白鼠一样,所不同的是这里的作者忘记了他其实也是被他自己观察的小白鼠中的一只。这就是本文所讨论的以脱离了真实自我的想象中的换位自我来看问题的一个意义。

另外,虽然我在前面的讨论中提到了自我的主观的独立性的那种典型的表现(一是自我省视,另一是换位感受和思考),在现实生活中,自我的主观的这两种相对于自我本身独立的活动并非总是彼此独立的。也就是说人们进行换位感受和思考的时候也可以伴有自我省视,而在自我省视的时候也可以交叉地进行换位感受和思考。在前面举的那个草根阶层呼吁恢复贵族制的例子中,很显然那些作者在换位思维的时候缺少了自我省视,忽视了自我所处的那个被自己观察的小白鼠的处境。如果他们当时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实际处境的话,或许会从另一角度来审视相关的议题。类似地,常听到草根百姓希望统治者们能有一些象史书上记载的伟人们所做的让世人感到亮眼的宏图伟业,但是他们这种站在小说或史书读者立场上的换位思考也罢或站在社会学家的学术立场的换位思考也罢忽略了一点:历史上伟人的宏图伟业常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事情,因而一旦这些宏图伟业发生在现实的生活中,作为草根阶层的他们很可能会是那枯掉的万骨之一。再比如,我们常会在网上看到人们在批评某种文化或思维方式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完全就是他们所批评的思维方式和文化特色,也常有人写文章指责别人在网上讨论中过于较真不肯认错,但是那些人自己就比谁都认真而且从不认错。这是与前面提到的换位思维不同的另一种换位思维现象,在这种现象中作者由于缺乏自我省视而表现出把自己想象成了另一种不是自己的主体。其实这种现象的存在比前面提到的草根主张恢复贵族制的现象更普遍得多,而且绝不仅局限于文章写作之中,而是存在于各民族文化背景的日常交流之中。另外,当初社会达尔文主义者们在宣扬人类社会的适者生存时并不一定明确考虑到他们自己是否能在弱肉强食的环境中生存,而是完全以站在现实的社会之外的角度来看问题,这同样又是如同自然科学家们在实验室里观察小白鼠一样地看待其实他们自己也真实地置身其中的人类社会一样。当然,这里所讨论的所有的站在真实自我立场之外的换位思维的现象都绝非一篇文章,一个作者,或者一个网站,一种语言,或甚至一种文化所特有,也绝非仅表现在文章之中,而是普遍存在于人类文化的方方面面。

本文这里所讨论的主观认识及思维和包括肉体在内的物质之间的相对独立性与前面提到的自黑格尔以后的存在主义者们所说的存在(existence)的意义之间有一定的重合性,这个重合性主要在于两者都把人的主观对于自我的反省看作是思维主体的一个重要部分。但是另一方面,我这里所指出的自我利益的相对性没有(也不会)考虑在他们的存在(existence)当中,而他们的存在所强调的主体的主观能动性(determination)的意义也不是我这里所感兴趣的。所以,为了区别于源自黑格尔的存在(existence, or more specifically Existenz or Dasein),我给我这里讨论的自我起一个专有的名词叫作点自我introspecting-self-knowing-point),意思是一个具有自我利益且可以进行反省及认识非自我的单元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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