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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自我

(2012-03-19 18:58:43) 下一个

自我在中国文化里好像从来不是什么问题,至少不是什么大问题,哪怕在研讨意念功效的修身养性的专著里,自我好像都从来被认为是不需置疑且清楚无误的一个对象,自我就是自己,自己就是我的一切思维欲望的主宰,也是目的的归宿,我就是我,没什么可含糊的。对老百姓如此,对达官富豪如此,对江湖侠士如此,对文人智者同样如此。虽然老子在《道德经》中也曾对欲望与真正的自我进行区别并提出著名的“是以圣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这样的主张放弃自我而成全自我的传世名句,但是也并未对自己就是自我的主人这一点产生什么怀疑。苦苦思索中国文化特色的朋友们,或许应该把“没有疑问的自我概念”这一点列为中国文化的特色之一。

不过,如果我们稍微涉猎一下其他古典文化可以发现,“什么是自我”不论是在传统的古印度哲学,古希腊哲学,还是近代的西方哲学中都是有着相当的核心地位的一个哲学议题。而对这个问题的思考的结果常常是导致人是有灵魂的,或者说人是灵魂与肉体的双重存在的所谓的二元论的结论。中国传统文化也相信灵魂,所以才有祭奠祖先的在天之灵一说;但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灵魂的概念更多地是从民俗文化或外来宗教得来的(注意:我这里丝毫也没有否认有人亲自经历过灵魂感受的可能性的意思),而不是通过深入的哲学思辨得出的看法。

对于唯物论者,尤其是科学主义者来说,任何与唯物论的一元论相违背的说法或可能导致与他们的一元论相悖的结论的说法都会被不加分辨地予以否定。但是,也正是由于他们这种“根本不予理会”的态度使得他们对于任何非一元的批评基本上都是基于他们的信仰而不是理性的思考,所以与其说唯物论是一种哲学观点,不如说唯物论是一种信仰。

历史已经过去,此时如果你要我给出哪位古印度哲人曾经谈到过对自我的看法,或者说柏拉图在什么场合下论述过自我,或者说笛卡儿在哪本书中第几章讨论了自我的问题,或者说近代西方历史上到底有哪些著名的哲人曾经讨论过自我这个问题,我都一概答不上来,而且也不是我的兴趣所在。作为基督徒我当然不相信唯物主义的一元论,但是在本文中我也不打算从我个人的信仰出发来讨论自我这个问题,而是要与读者们一起基于生活常识运用基本逻辑来探寻一下什么是自我这个问题。

我们先从简单的物质层面来考虑这个问题:自我是否就是此时此刻我的这个身体?对这个问题远古的哲人或许还需要多费些周折来思辨,今天的答案很简单:根据生物科学的知识,我们人体的细胞在若干天里要完成一次完整的更换,也就是若干天之后,今天的我身上的所有的细胞都已不存在。所以简单的物质性的我是不正确的。

在简单物质层面的基础上也有人提出系统的观念。其基本论点是虽然我们的细胞在若干天之内完全更新,但是我们人体这个系统本身依然持续,所以所谓的自我是作为人的这个系统,而不是构成这个系统的细胞的总合。当然,这个论点的一个基础是虽然组成系统的细胞可以更换,但必须按照系统内在的基因规律来更换,而不能是瞬间内全部更换。虽然这个系统的理论听起来合理,但是也有可能会面临医学上的挑战,因为任何一个系统都具有它的主要组成部分,如果这些主要的组成部分改变了,是否还能作为同样的系统看待就是一个问题。比如,A公司有很响亮的名字,因此某富豪B想办法将A公司挤垮从而获得A公司的所有权,然后他除了保留A公司的名字和客户市场之外,将原A公司的人全部撤换。这样一来,对于客户来说还是原来的A公司,但是原来的A公司的人显然是感觉不到自己的过去在现有的A公司内的延续。今天,医学上已经可以进行心脏移植,移植后的人可以继续以前的自我,但是如果哪一天,医学上可以进行大脑移植的话,那么移植后的主体是否还能被认为是以前的自我的延续呢?如果一个人包括心脏在内的五脏六腑都进行过移植手术,然后再进行大脑移植的话,那么是否还能被认为是以前的自我的延续呢?

对上面这个假想问题比较能得到公认的答复恐怕是:不论进行过什么样的移植,只要移植后的主体有记忆那么他就是他所记忆的自我的延续,如果他所记得的是被移植的大脑以前所在的主体的经历,那么移植后的主体就是被移植的大脑以前的主体的自我的延续。也就是说,决定人体这个系统的最根本的指标被认为是记忆。这里我们应该注意到一个微妙的转变:虽然我们仍然在把大脑作为记忆的物质基础,但是记忆本身却是心理的特质。也就是,即便是站在唯物论的一元论的立场,人体这系统的决定性的指标是由这个系统产生的记忆这个心理的特质。我们这里就不再继续讨论万一哪一天科学发展到了可以把几个人的大脑拼在一块进行移植的情况下如何定义自我的问题了。但另一方面,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与唯物论的一元论者们持同样的关于记忆的物质基础的观点。既然记忆被认为是高于一切(其它的)物质组成的最能决定一个人自我的指标,而人们关于记忆的物质基础的看法并非完全一致,那么我就撇开记忆的物质基础这个问题,而以记忆为标志从心理的角度来继续我们对于自我的讨论。

可是,一旦我们把注意力从自我的物质基础转移到自我的心理特征的时候,我们很快就会发现与其它一些心理特质相比起来,记忆并非唯一能与自我相联系的,因为我们心目中的自我并非完全被动地记录过去,而是具有强烈的主动的意愿特征。实际上,自我中的记忆本身就可以把我们对自我的认识带向更高一层。在心理这个层次上,我们会发现我们人类有各种欲望;乍想起来似乎这些欲望就是自我的代表或表达,其中求生的欲望恐怕会被认为是最能代表我们的自我的了。可是,我们稍微仔细地反省一下我们的欲望就不难发现,包括求生的欲望本身在内的欲望并非总是与我们的切身利益相一致的,也就是说在利益这一层次上,欲望并非真正地代表了自我,而前面提到过中国的老子甚至还指出有时候要有不怕死的劲头才是真正求得生存的最佳手段。

欲望与自我之间的不一致性还不仅仅表现在很多时候欲望并不利于自我的生存,更表现在我们可以通过主观的力量来克制自己的欲望。既然我们可以为了自我的利益而克制自己的各种欲望,那么表明欲望并不代表自我。读者一般可能不易体会到这一认识在生活实践上的意义,但是经历过或正在经历着人生的一些艰难的磨练的人恐怕都能在克制自己的各种欲望的时候很明显地感受到一个平时注意不到的自我在自己的内心中进行操盘。我们知道,克服欲望的真正难度不在于心理上的难度,而在于心理作用下的生理的反映所产生的难度。比如,美食在前你要想克制自己的食欲有可能会引起胃部的不适感及其它的一些症状。再比如当一个人要发怒而压抑下去的时候,他同样可能会引起而引起一些生理或病理上的临床的症状。所以,当一个人在自己的理智的作用下克服自己的心理欲望及由此而引起的生理上的不适的时候,他可能会很清楚地感到有一超乎了心理与生理的自我在操盘。另一方面,由于这个自我的操盘,人们还可以有意识地调理自己的心理和生理。比如,当美食在前而不能去吃的时候,一个人如果把眼前的美食想象成对自己的身体有害的东西,那么他的食欲就会自然地减少很多;当一个要发怒的时候,如果他能找到一个高兴的理由,那么他的怒气也会自然地消除很多。

这种自己可以通过与自己玩游戏来对付自己的可能性使得一个人的真正自我表现得超出了包括人的记忆在内的心理这一层次。而当自我的意义超出了身体的物质基础和心理层次之外,人们就很容易把自我看成是存在于肉体之内但又独立于肉体的灵魂了。。。。。。

当然,当唯物主义者们把自己的思路从我这里的讨论拉回到他们所信仰的一元论的时候,又会很坚决地反对任何不同于他们的一元论的说法。他们对此进行反驳的最有力的武器恐怕还是回到前面提到的系统的观点。他们会把这里所提到的超出心理之外的自我看成是系统的比心理更高一级的一种自我意识的表现。当然,目前来说他们也只能将这种说法停留在思辨性的假想的阶段,因为人类对系统动力学的认识距离能够推出一个高层次的自我意识(如果确实有这样的系统的特性存在的话)来还差十万八千里。不过,他们仍然有一个很有力的武器可以帮助他们对所有他们所不相信的进行反驳,那就是:科学现在还解释不了的总有一天能解释得了。

既然我们知道不同信仰的人对于世界是否为唯物的一元本体这一问题很难达成一致的看法。对于一个人内在自我,也可以称为狭义的自我,的讨论恐怕也就只能到上述的从逻辑上阐明自我高于生理及心理这一步了。下面我们再来简单地看一下广义的自我,即外在的自我的问题。

外在的自我有两个意思,第一个意思是明显独立于主体却被主体视为自己的一部分的自我。这包括主体所爱所关心的至亲好友,主体的财产事业,主体所在的社会团体阶层种族国家等等。很显然,这一个自我的意思具有相当的相对性。当两兄弟一致对外的时候,他们会把彼此都看成是自己的一部分,但是当两兄弟相争的时候,彼此就不再是自己了。另一方面,人们还常常会把主体自身之外的存在看得比自身还重要。

外在的自我的第二个意思是主体在他人眼中的自我。其实,我们每个人在他人眼中的感觉与我们自己对自我的外在表现的感觉之间总会有一定的落差。彼此之间越不了解的人所产生的落差越大。我曾写过一篇博客短文《自己》来专门讨论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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