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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史上,在宗教之外人们最关心的莫过于两个问题:自然是怎么回事,人是怎么回事。这两个问题构成了古今中外的各种哲学思考的基本,并从中衍生出了关于自然的学问和关于人的学问。在对自然的探索中,现代科学已把人类的视野带入了从无到有的量子脉动世界,在对人自身的探索中,生物科学和包括中医在内的现代医学的发展,可以对人体做出从包括各种基因在内的分子层次的组成和活动到整个人体的动力学特征的详细描述。然而,在人类看来物质层次的认识并不能真正回答人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人们心目中总有一个挥不去摸不掉的超脱了物质基础之上的“我”的存在,使他们觉得正因为有了这个“我”自己才是一个具有真正存在意义的人。在经历了几千年的探索之后,人类对这个超脱了物质基础的“我”的认识远远不如人们对自然和物质人的了解。而心理学作为一门既独立又与很多其它学科有着复杂的特殊关系的学科就是在人类对那个“我”的漫长的探索中逐步形成的。
各种实验技术的引进使得心理学家们早就自豪地把心理学宣称为一门科学,今天以分子生物学,分子神经学,计算机认知学等高科技研究为基础的,以精神病学和心理治疗学等临床医学为其“硬”性效果的标志的现代心理学更是不可动摇地以一种科学中的高深科学的形象牢固地扎根在人们心目中。
心理学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贡献是它帮助打破了人们内心的“我”与自然之间的隔阂,通过唤醒人们对构成日常理智反应的各种底层的基本心理反应以及非意识心理过程的了解,打破了以前人们心目中的那个孤立的与外界截然分开的纯理性的自我的形象。心理学的这一贡献也使得有人认为心理学的成就再一次印证了生命的唯物性,其实就象生理学或其它生命科学只是帮助我们更多地了解了生命的一些物质特征而并未能真正印证生命的唯物性一样,心理学的成就也只是帮助我们认识了我们通常所说的意识所具有的一些动力学特征而并未能够证明意识只是纯物质运动的表现。
尽管心理学已成为现代文明的一个重要支柱,很多心理学知识也成为现代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个人认为与当今时代的其它科学分支相比,心理学应该说是一门非常“软”的软科学,这是因为尽管有高科技的介入,构成心理学的基石本身与其它科学学科的基础相比起来是相当软的。这一方面是因为不论是基础心理学研究还是临床心理学诊断一般都依赖于被测试对象或诊断对象的自我表述,而任何一个人对于一个给定的外部问题的回答和反应往往是由很多复杂的因素综合决定的,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便是不同的文化背景的影响,而心理学实验根本无法象在其它的科学实验中那样地把不相关的因素的影响降低到最小程度。相应地,与其它科学学科中对于实验结果的精确性的苛求相比,60~70%的精确度对于心理学来说通常就是非常令人满意的结果了。
与实验结果的确定性密切相关,而且可能比之更为严重的问题是,虽然临床心理学或精神病学对于具有明显的严重病态的症状可以有所判断,心理学却无法得到关于什么是健康的心理的完整的了解。为了弥补这一缺陷,心理学象自然科学各学科一样求助于现代科学的支柱之一---统计的方法,用统计意义上的正常来代替健康的概念用统计意义上的不正常来代替病态的概念,我猜这就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把“有毛病”和“不正常”这两种概念当成一回事的原因。
对于一些基本的诸如对外来单一刺激的反应时间等简单的心理反应,我们可以象对待生理反应那样做出健康人的测试值应该接近统计正常值的假设。但是,对于人类的高级的复杂的心理活动包括临床心理学或精神病学所需面对的人在实际生活中的完整的心理过程,这种统计的假设就存在严重的缺陷。这是因为作为超出了人的物质基础的复杂心理状态的一个基本特点是,不但文化和生活的经历可以造成一个人的心理特征与周围的人不同,而且自古以来人类社会的高端智力人群从来都是少数的,都是不属于统计意义上的正常人的健康人。而且每个人的心理自身是一个完整的有机整体,心理素质的各个方面是彼此相互关联相互支持的完整心理的不同侧面。我们无法也不应该简单地象解剖人体那样地把每个人的心理肢解成不同的部分,对每一个部分来进行统计测量,然后再拿每个人的心理“分支”来与统计平均作比较而判断一个人的心理是否健康。我们没有理由说一个人的智力水平与周围的人非常不同时,他的其它的外在的心理特征表现还必须与周围别人的其它心理特征表现一样才算健康。另外,如果被进行心理测验或诊断的人的智力及对自然和人生的领悟力远远超出制定心理测验问题,进行心理测验操作,检查测验结果的一干人员,那么进行心理测验或诊断操作的人可能根本就无法理解被测或被诊断之人的思想和心理素质,更何况如前所述一个人对问题的表述或别人对他的表述的理解与这个人的真正心理活动之间一般还有很多差别。
用统计的思想作为心理学根据的一个结果是由于一些健康的智能高端或与之有关的现象不属于一般人的“正常”范围而被认作是病态的。历史上一些伟人死后几百年或上千年之后之所以会被现代精神病学家们诊断为精神病,就是因为现代精神病学家们无法理解伟人的与他们的智力及领悟力相应的人格整体特征,而硬要把他们的整体人格进行分化,把史书上记载的他们的一些表现与他们在当时的超常的智力能力分离开来看待,因而得出他们都是精神病的荒唐结论,搞得好像人类文明的大厦是由一帮精神病患者建立起来的似的。
另外,统计的方法之所以能成为自然科学的基础支柱的重要原因是因为在自然科学中小概率事件可以被忽略。但是,在涉及到人的问题时,如果我们也忽略小概率事件的话,就相当于是宣判可以随便屠杀少数民族或少数群体的人而不犯罪一样。
总之,当心理学作为一门科学而存在的时候,它就象任何一门其它科学一样,需要一个可重复的可观察的标准基础,这就使得心理学象其它科学学科一样需要把作为整个科学基础的统计的方法来作为其基石。但是,这里出现了一个悖论:心理学作为科学需要统计的基础,但是心理学作为描述人的学科又不能完全按统计的思路来处理,这一悖论就是我这里要指出的人类智慧的又一极限!
其实,由于人的心理与每个人的天生智能,后天教育及人生经历密切相关,心理学根本不具备象自然科学那样以统计的结果作为基础的条件,也就是关于人的完整的健康心理素质的统计意义的解答是有很大缺陷的甚至可能是没有意义的。另外,虽然不同人的心理在某些方面能表现出一定的共性,而且每个人的心理素质及人格特征具有其一定的一贯性,可人的心理的过程毕竟是在人的生理基础之上的一个动态的动力学过程,其潜力是无法限量的,就好像我们无法判定哪位围棋高手的水平就是整个围棋界永远最高的水平一样,我们也无法判定谁的智能水平和心理素质就是人类的最高水平。也就是说我们永远也无法得出关于人的心理素质的一个高端的健康状态的标准解来。这也就等于宣告了我们也不可能给出非统计意义的关于人的完整的健康心理素质的具有普适性的一般描述来。
我们知道人类科学的发展已经为我们指出了人类智慧的一些极限,我在前面的《科学极限》一文中已对其中的一些做了介绍,而我认为人类在对于健康心理的描述上的无能是人类智慧的又一个无法逾越的极限!这个极限是造成心理学为一门“软”科学的重要原因,而心理学的这一软肋又使得临床心理学无法找出健康的与病态之间的严格划分。而在无严格界线的灰色地带里,现代临床心理学会出现把健康的当做病态的,或混淆不同的病态之间的诊断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对于有些临床心理问题,现在被越来越多的人承认的东方传统文化关于身心关系的看法或许可以用来帮助心理学定义什么是健康的心理,也就是说把能造成生理疾病的心理看作是不健康的。但是,这种方法显然有很大的局限性,一方面因为心理与生理之间的简单对应关系无法反映和包容各种复杂的心理特征,另一方面也因为,临床心理医学与其它医学不同,它同时兼有医生的职责和类似于警察的职责,也就是说,心理学不但要考虑个人的身心健康,还要考虑心理对社会的影响,这种双重职责使得心理学不可能完全以生理的标准作为自己的标准。由此可见,心理学在如何定义或描写健康心理上所面临的人类能力的极限对心理学的发展应该是一个很大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