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菊东篱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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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你分享一首我很推崇的诗—《移居》

(2008-01-23 16:56:53) 下一个

 作者:采菊东篱/天是鹤家乡


知道晓鸣,是从一段对话开始。那一次,我和女友去超市购物,随手拿起一份地方报翻看,读完后,我和朋友说:“很久没有见‘男子汉’了,今天倒看见一个。”

女人么,对男子汉特别有好感,女友抢过去一看,好失望!嘟着嘴道:“看上去并不Handsome 么!” 我说:“男子汉不是指英俊,是表现一种气质、一种精神力量。” 那首诗,配有晓鸣一张很模糊的小照。 几年来,我一直想,有空的时候把那首诗找到,为它写一篇诗评。

“移居”是个现代名词,在中国文化的概念里,派生出的含义就有类似的“流放、迁徙、离别,思念、失意、羁旅、贬居”等等。

翻开三千多年的中国文学史,从先秦的诗经,到两汉的乐府,从唐代的诗歌,到两宋的词,从元代的戏曲到明清的诗文,继之于五四前后的新文化运动、到当代的诗歌,中国男人一旦面对“离别”这一命题,很多时候,流露出来的就是那种“念去去千里烟波,暮蔼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的脂粉气。

也许,离别的泪,是人类情感的自然的流露。但中国男人,太爱色之于形了。有人研究过唐代的2000多位著名诗人的诗作,发现每一个人几乎都写过离别,或重或轻,每一个诗人一到歧路就沾巾,一想到故乡就感怀,一谈到慈母就溅泪。

从古文,读到现代诗,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如此;郭沫若的叙事诗《地球,我的母亲》也同样,闻一多的诗歌更肉酸...... 。

打开当今任何一个有文学栏目的加拿大网页,有关移居、思乡和思母的滥情作品随处可见,情感雷同、一片的虚情假意、非常肉麻。

从古到今,一部中国文学的历史,好像就是一部以男人为主导的哭哭啼啼的流泪史。中国离乡的男人无论是广义的还是狭义的,好像永远离不开两个主题:离乡的悲伤,母亲的乳房。祖国啊!母亲啊!有些中国男人妈妈的奶水吃不够,所以叫个没完。

如果没有岳飞,苏轼,辛弃疾、文天祥等等豪放派文人挑起男子汉的大樑,我真的怀疑中国男人的男性荷尔蒙出现了不可逆的遗传性问题。

也许,古代的人的哭,有可以理解的地方。因为当时的交通不发达,即便用舟车代步,一天只能行走几十里,一封家书,要几个月才可以寄到亲人的手中,医疗条件又差,旅途的劳顿,疾病的侵袭,天灾导致的断粮,随时有可能命丧天涯,使这次的分手成为和亲友之间的永诀。

现代社会,交通能让人“坐地日行八万里”,医疗救援迅捷、食物资源丰富,科学的发展,“球村人”已经把古人无法企及的环绕地球几天之内如吃一杯冰淇淋一样地简易完成。电子时代,让我们几秒钟之内用一只电话、一个手机、一台电脑,就完成和亲友之间的一通对话和信息的交流。移民,正如晓鸣所说:

移居,不是流浪,不是那种惊恐不安的浪漫
不是旅行,浮光掠影
移居在人生从容赴死的路上,制造一个又一个转折
象河流从湖泊流向另一个湖泊
象根沿着藤蔓,一个瓜又一个瓜地满足膨胀的意愿


当代人移居不是暴力下十二月党人的西伯利亚流放,不是户籍制度下红卫兵被人利用后如垃圾般丢弃的“上山下乡”。当代的“移居”是一种生活方式的自愿的选择。有人是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有人为了追求在母国暂时还不能实现的一种制度;有的人在“天生我才必有用”的驱使下为了象“一个瓜又一个瓜地” “沿着藤蔓””满足膨胀的意愿 ”—— 当今的很多男男女女,在生存满足之后,不是继续在追寻着额外的名、利、权、钱吗?有什么好哭的?

任何文学作品,思想第一,艺术第二。如果诗歌没有内涵或内容庸俗,只有循规蹈矩的格律和完美的技巧,是“金玉其外”,反映的是作者思想的空洞和无知。艺术水平再高,也仅仅是文字游戏。象魏晋六朝的骈体文就是一例,华丽而空洞,令人生厌。

当然,一首让人称颂的诗,不仅应有思想,在艺术水平方面,最好也能做到平分秋色,二水中分。

作者呈现的“移居者”是一个典型地带有中国传统(当代之前)文人士大夫审美价值精华的文化人。他睿智、自信、豁达、又懂得随遇而安;谦卑、正直、敢言又冷静;他具有孟子所言的那种:“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顾天下”的人格力量。

我发现,不少中国来的移民,学历不低,但思想素质低劣,心智没有成熟、移民又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以中国当今浮华、畸形的生活标准和价值观来看加拿大,每天愁眉不展,稍一不如意,满腹牢骚,觉得中国是怎样的好,加拿大是如此的差。好像是加拿大移民局绑着他们全家来落地一样。

但在晓鸣的诗歌里“移居者”是成熟的,他默默接受自己选择的这种改变,不异想天开,不怨天尤人,

象蚂蚁一样勤奋, 与世无争
在陌生的语言和食物中随遇而安 ”

“把每个住过的地方都看成家乡。”


偶然,当自己“沮丧”“软弱”的时候,想到的是“拓荒者祖先”对黄河的征服和倔强。

“移居者”没有那些令人生厌的豪言壮语和伟大理想,为人不装模作样,只有做人最朴实无华的物质目标,只要求做一只自由的鸟儿,过平凡的生活,继承着“远祖闯关东,走西口,下南洋,填四川”的开拓精神;不急功近利、不择手段地走捷径;象蜜蜂一样勤劳、象鲲鹏一样展翅,“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 ” 。为了最朴实的人生追求—— “寻找食物,温暖和安全” 。

他不屑于看那些虚情假意的嘴脸:一边举着拳头宣誓入籍,然后回中国向同胞炫耀自己鹤立鸡群的身份;一边哭丧着脸“祖国啊祖国,我思念你!” 。移居者真诚而坦白地说:
祖国是一个抽象而奢侈的概念。”
“乡愁是一种感冒,
只属于苍白的贵族
我的耕植者的血统,
不允许我错过季节
我由衷赞叹那些与我一样勤奋的人们
按照本能生存,孤独地创造快乐


—— 这种朴实,是多么的高贵呵!

在他的心中,有一杆秤,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当“国家,政权以及其它粗暴的名词 /
象灾害天气那样一代一代摧残我们
” 时,他一介书生,虽然无力改变一切,但牢牢守住自己的防线、不卑不亢,让它“进入不了我们个人的生活”。他的心,依然坚守着自己的传统价值底线:

让“几千里外的远祖象微弱的恒星
永远照亮我们的内心,
照亮家庭,邻居,村庄和耕种的田野 ”



当举国为2008年的奥运欢腾之际,当一群夜郎自大的民族主义者沉湎在五千年的古国文明的自恋狂潮中、迷醉在“二十一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虚幻的欢宴里,这个“移居者”是冷静而理性的。他用历史学家深邃的眼睛,用哲学家冷峻的头脑静静地说:那是“残存的光荣”。

在人物形象的描写上,这个远离故乡的移民,展示给我们的不是衣带渐宽的消瘦的身影,是一个自信的男子汉大丈夫、一个“正午阳光”下“强健灵魂”,他充满着生活的勇气和对未来的信心。他相信,我们在天之灵的智慧的祖先会具有国际的视野、能与时并进,他们会给我们鼓励、会护佑我们。因为我们的祖先理解我们的无奈、梦想和追求。:

“我相信我的远子远孙
会沿用我的姓和列祖列宗遥相呼应
那些照耀过祖宗的日月星辰
今天仍然辉煌地照耀着我们
将来仍然会辉煌地照耀他们。”


这最后一段真实又虚幻的想象,创造了一个美丽、广阔的意境。

晓鸣通过诗歌的一系列意象“湖泊”“ 藤蔓”“ 蚂蚁”“ 拓荒者祖先”“ 微弱的恒星”“ 鸟”“ 苍白的贵族”“ 正午的阳光”“ 强健灵魂的幻影”等等,多方位展现了一个身体健康、人格健全、坚守着中国传统优良的价值理念的“移居者”形象。创造出一种充满着乐观、豁达、坦荡,平和,超脱的诗歌意境。

他的文字很生动,达意准确;语言非常浅白易懂。自然、不饰雕琢。 我以为,这非常重要。我从小就喜欢读诗。有些诗虽然写的很好,但是太“朦胧”了,读得很辛苦,要花费很多的时间把一大堆的意象象搭拼板一样去拼接。现代人,生活节奏太快了,缺乏在诗歌中“捉迷藏”的耐性。晓鸣的诗,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

该诗的比喻新奇,作者想象丰富,有创意,例如:“乡愁是一种感冒,只属于苍白的贵族。”非常生动、形象。只有那种没有抵抗力的、病态的、不曾经过人生风雨的人,才会犯乡愁这种“感冒”。另一个捕捉到的意象“瓜” “膨胀” 有动态感,都具有丰富的内涵。。

在景物的描写上,作者把鲜活的诗歌意象转换成文字时,创造了西洋油画似的壮观、中国白描式的写意:

此刻,我想象正站在我出生的山岗上
道路从四面围上来,而河流正在散开
不远处一些村镇倦伏着
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按照家族的要求繁衍。”


最末两句,勾出了古代中国人的生活内核。这一节诗,让我想起法国现实主义画派画家米勒的田园画。

整体上,这首诗写的非常好。结构上也比较严密。,如果真的要从“鸡蛋里挑骨头”,技巧上可能有值得改进的地方。例如:第一节交待移居者生命的原点时缺乏意象,不够诗化,稍嫌苍白了一点。

但是这是美玉微瑕。一篇文章、一张画、一首诗,都一样,最重要的是包含的思想和意念。格律和形式是次要的,它是为表达内容服务的。好的内容,有“一白遮百丑”之效—— 更何况,它很美。如果是我,穷一生也写不出这么有深意、又美丽的诗歌。

几千年的离愁之泪应该被我们的先人们洒尽了,受现代价值洗礼的我们在与亲友们作暂别的相拥之后应该唱起欢快的骊歌,这快乐的骊歌,就从男子汉晓鸣开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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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gudiannvzi 回复 悄悄话 我明白你的感受,欣赏你幽默地表达。
其实我是主张一种文明的网络辩论和对话。大家可以批评,任意表达自己的观点,但一定要文明、礼貌。这是做人、为文的修养,是人应具备的教养。
在任何文明的国家,对政治异己粗言污语都是被认为是野蛮行为,是被人所不齿的。


CarlBoston 回复 悄悄话 先生的文笔很有才气。很想说点什么,但经历了教授公开信的那场风波,对先生的砍刀心有余悸。即使你只是把我的对手们砍了,血还是溅到了我的脸上。
我的意思是,放松点。我们不是在办“人民日报”,让人家骂几句,天下不会大乱。
你看,毛泽东和彭德怀在庐山顶上破口对骂,骂得坐在一旁的朱德脸发烧,心发跳。结果呢,一场骂娘,骂得两个大官的性格呼之欲出,昙花一现的政治人物骂成了千古不朽的文学人物。
恕我直言,先生的基因里恐怕还残留着几丝独裁者的retrovirus。大陆出去的人大都感染过这种病毒。我也是患者之一。同病相怜,所以才不揣冒昧,提醒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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