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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徽的妹妹

(2006-07-02 03:24:32) 下一个
小安徽的妹妹 中国的电脑普及与大学收费的教育改革,似乎是同时进行的。这两个事情之间有什麽关系呢? 90年代末,我在北京,迷上了电脑,不仅会上网,还会撺电脑。于是朋友们想弄个便宜的电脑,都找我帮忙撺,因为我不收服务费,找我便宜。当然,後面无论出现了什麽问题,我还得被迫负责到底。我经常指责我的那些笨蛋朋友,操作不当,把电脑玩坏了。可是他们硬说是我撺的电脑不好,是我的问题。最後的结果,往往是格式化硬盘,重新安装一切软件。有时候我不得不用一夜时间,而哥们居然在隔壁搂著女朋友安然入睡,让我万般心酸。这就是我玩电脑的代价。 那时候正版软件很贵,而且也不知道去哪里买,大家一般都在中关村的街上买盗版的。卖盗版软件的人,都是腿脚利索的青年人,有男,也有女。有一次,我亲眼见到一个年轻女人追赶另一个飞跑的女人,最终追上了,把被追的扑到在地。让我更惊奇地是,後面那个年轻女人从後腰拿出手铐把被扑到的女人双手铐住。附近小店的人也都跑出来看热闹,议论纷纷,说那个被抓的女人是卖盗版软件的,抓人的是一朵英勇的警花。 那年头买卖盗版软件一般都不在街头公开进行。通常都是在街上接头,看买主不像警察,才带著买主三转四转,转到一个偏僻地方,取出光盘,让买主挑选。坦白地说,我最早就是这麽买软件的。後来认识一个专卖盗版软件的小伙子,他要了我的手机号码,每当有什麽新软件,他就主动给我打电话,然後上门到我的办公室来。这种方式对他来说比较安全,对我来说也比较省事。 来的次数多了,就聊聊家常,我才知道他是安徽乡下人。他卖盗版软件供他妹妹在北京读大学。听小安徽这麽一说,我内心涌起一些怜悯的感觉,不再好意思跟他讨价还价。那些年我只埋头经济建设,不过问时事政治,还是从他那里听说,大学已经变成收费的了。 我问小安徽有没有被警察抓住过。小安徽说,当然被抓过,幸亏那次没有黄色光盘,只是关了几天,就被遣送回乡了。他过些日子又从老家回来了。我说这样不是白抓了,免费送你回去探亲了。小安徽说,不能再次被抓到,再被抓到,就可能送去劳改了。我说,你怎麽想起来卖盗版盘呢?小安徽说,开始来北京是给建筑队打工,总是拿不到工钱,就是拿到了,也不够养活妹妹的。所以就冒险干这个了。多少比打工赚钱多。我说,那你可小心点。 小安徽平时差不多一个月跟我联系一次,每次我都买一些软件,自己用的不多,都是免费送给朋友们的。後来有很长时间小安徽没有跟我联系,我怀疑他可能被抓住,送去劳改了。如果他真的被抓住了,那麽他那个妹妹怎麽办呢?会不会因此断了生活来源,如何是好,让我有点杞人忧天。 我读大学的时候,乡村来的女生刚入学时,差不多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处处与城里的先进文化不适应,遭城里同学白眼的阶段是非经过不可的。但是这些外地女生,学习用功,成绩最好,到毕业的时候,笑到最後的也都是她们。所以对她们绝对不能小看。不过这是免费读书那个时代的事。现在像小安徽妹妹那样,断了生活来源的乡村女生,吃饭穿衣都成问题,我开始担心她是否能坚持到笑到最後了。 後来我离开北京,跟小安徽失去了联系。大约一年之後,一次我回到北京,在街头等出租汽车,马路边上过来一辆拉桶装饮用水的小三轮。我看那个蹬车的小伙子眼熟,那小伙子也发现了我,立刻刹车停了下来,跟我打招呼。我认出来这不正是小安徽吗? 我看到他还在北京顽强地生存著,心里也很高兴,就问他前年是不是被抓去劳改了? 小安徽说,被抓了,不过没有劳改,就是关了几天。 我说,那你後来不敢干了? 小安徽说,不是不敢,是不想干了。 我说,那你不养你妹妹了? 小安徽的神情沮丧下来,说,她跟人家跑了。 这时候我才隐约感觉到,那个女孩子不是小安徽的妹妹。但是又不好意思问。 小安徽自己说,他不是我妹妹,是我的对象。 我无话可说。 小安徽说,您以後要纯净水,就给我打电话吧。 我说,行行,一定的。 小安徽骑著三轮车走了。望著他的背影,我想,同一个村的情侣,女的来北京读大学,男的来北京卖盗版软件,最终女的跟别人跑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不过因为我认识这个小安徽,就格外同情他,心里为他难过。 [2005春初稿][2006-7-2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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