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维纳斯的春天》2014年获得台湾道声出版社征文奖。
来自北京的女孩王薇尼是位春风得意的时尚达人,与男友马克生活在温哥华海滨的高层公寓。平静的生活在某天被母亲的一个电话打断……薇尼不断失去,直到跌入谷底……薇尼心路的艰难与欢欣,谁与她共度?她的内心又隐藏着怎样难以面对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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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响起来,又落下去。
歌声随着海浪,有节制地起伏。在海底是看不见的汹涌奔流,那稠蓝的悲伤裹挟着鱼类、海藻、珊瑚、沙土,也是这样一起一伏吧。薇尼想起曾跟马克去潜水,水下光影疏离。晴朗的天日远远如在另一个星球,波漾的迷宫无边无际。水底下的各样生物,它们焦躁不安、却又视若无睹地在她身边游走。
她背着氧气瓶,大腿被潜水服绷得生疼。透明的、跳跃的水从她身边游离开去,扩展成一片无法逃离的宽广的抚慰。
如今,初春夕阳下的海面既不庄严也不喧嚷。阳光碎裂成陈旧的星光闪烁在海浪表面。海仿佛沉睡着。在海天相接的远处,一片模糊。风很大。
音乐声又响起来,她明白了,那是她头脑中的声音,是葬礼上的歌曲。曲调绵延着,好像站在那海面上的一些星光似的,闪闪烁烁,不愿离去,还对着她眨眼睛。
来吧,来吧,孩子。它们说。
眼泪毫无预警地流下来。在葬礼上她没有哭。那个场合使她紧张。去之前她小心翼翼,光是鞋子换了三双。葬礼上他们都没有哭,所以,也许,她不该哭,也许她没有资格哭。他的亲人呢,为什么没见到他们?
她从皮包里翻出纸巾,发现眼泪已经干掉了。
这年月,因为这个原因死去,简直有些……他时常显得笨拙——死也死得比别人更加笨拙。她仿佛看见他走路时身形略略歪斜,她曾经厌恶他比实际年龄更为衰老的体态。
于是她又流泪了,为自己的残忍。
阳光变得刺眼,追打着她全然暴露着的额头。这一刻,薇尼觉得那是上帝的眼光,严厉的、责备的眼光。
我又错了。总在各种坏和可能更坏的愁绪中切换,在不安的浪潮里漂浮……做错种种事情。我有时厌恶自己……
……他们说你会给我恩典。她鼓起勇气对那眼光说。阳光变得柔和了些。星光跳跃的海面上,歌声又一次响起来,连绵不绝的曲调,碎片般的歌词。
风太大了,薇尼转身往回走,脚下的影子在风中渐渐拉长了。
坐上驾驶座,她拉下车顶棚上的小镜子,看了一眼就决定不再细看。从化妆包里拿出梳子,也不想梳,于是又放回去了。
路边的树影黯淡,预示着夜将来的主权。有一两辆车子驶过,没有停留。一对灰头发的夫妇各牵着一条小狗走过。小狗在车轮下寻找什么,男人吆喝着拉开了它。
在那一刹那,他想些什么?他生前不知疲倦地看着、想着、走过了许多地方,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他仿佛野地里一只独自燃烧的壁炉。火焰,那孤独的火焰,如今永远熄灭了。
希望你安息。虽然你的离去使这个世界冷却了... ...他们说你在天堂,有光有欢笑的地方... ..薇尼抬头,这会儿阳光在向她微笑了,好像穿年度月而来的一只温暖手掌。
薇尼打开油门,按了广播按钮,时评员快速的话语像出了膛的子弹,一股脑扑到她的面前。她看着路旁斜坡上一只努力往上爬的黑色松鼠晃着尾巴,随手按下CD——歌声仿佛溪流奔涌,甩动圆润的裙裾,跳上她的肩头。
... ...
你的爱不消减,穿过岁月一如往昔
... ...
当海洋暴怒之时,我不必惧怕
... ...
就是那首歌,是那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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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版权为山眼所有,谢绝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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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眼,曾用笔名艾溪。她用信仰的眼光体察灵魂,并在故事和书写中与他们相遇。
作品获北美汉新文学奖,台湾道声出版社征文奖,海外校园征文奖;发表于《长江文艺》、《世界日报》、《侨报》、《海外校园》、《举目》、《现代日报》等。出版小说《V城市的一天》,《鱼味》,《维纳斯的春天》。著有长篇小说《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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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哀总有尽头,人生总要继续。被您的文章感动了。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