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瓜洲一水间----读广陵晓阳家乡游的联想
(2010-07-26 20:2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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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晓阳以她优美的文字和图片,记述了家乡行的感受,与网友分享了她的欢快;在阅读欣赏美文同时,也让我重新唤起了有关扬州的记忆。其实,我从未在扬州生活过,也没能去那里旅游。让我几十年念念不忘,总能记起的,既不是扬州的天宝物华,也不是扬州的地灵人杰;而是一位平常的人----我家住在镇江时的褓姆,扬州人陈秀英阿姨。镇江和扬州,隔长江相望。王安石名诗《泊船瓜洲》中 “京口瓜洲一水间”的京口瓜州,就是镇江和扬州。我和镇江扬州的关连,就是和陈阿姨的关连。
陈阿姨到我家,是母亲刚把几个月大的我,从西安接到镇江的时候。那一年初,父亲接到工作调动通知,要到镇江参与筹建汽车管理学校,为人民军队培养运输技术人才的工作。那个时代人们有理想,听党的话,个人利益服从组织安排。尽管当时家里困难很大:四个孩子,老大五岁,老小刚出生,可父亲还是接受了新的工作,把我大哥留在爷爷家;把刚出生的我,留给母亲的婶娘。带着姐姐和小哥,“哪里需要哪里去”,创业去了。
几个月后,母亲大概太想我了,大概了解到我在别人家活得不太“滋润”,遂下决心回西安接我出来。适逢一场几十年一遇的洪水,几经铁路断线,公路毁坏的周折母子俩从西安千里颠波到了长江边。在扬州城南的瓜州古渡,坐上过江的轮渡,我就到了镇江。母亲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愿在家带孩子打发日子,一心要出去工作。为了照顾这个家,特别是才几个月大的我,就请保姆陈阿姨来到我家。
陈阿姨是扬州乡下的农民,和丈夫感情不好,和婆婆关系也差;放着自己两三岁的女儿在家里,要出来挣钱。据母亲讲,这是她第一次进城做保姆,刚来的时候,很多事都不会做。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像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加上语言沟通的障碍(她只讲,只懂扬州方言),实属不易。她能在我家坚持下来,靠得是她的勤劳朴实,也靠得是母亲对人一贯的宽容。
陈阿姨在我家工作了五年,带我到五岁。我记不起几件五岁前的事,很多故事都是长大后,再见到陈阿姨时听她说的。因为她带我的时间最长,也就对我感情最深。每次她讲到我小时候的事,总是高兴地说,高兴地笑。还不停地夸我如何如何听话,聪明,懂事等,说得我都不好意思。我猜想,那几年,她为生活所迫,不得不远离自己幼小的女儿。在我身上,其实是寄托了她对自己孩子的爱。她曾给我起过一个昵称,叫“乖宝宝”,因为是用很重的扬州话讲的,我们一直不清楚她说的是“乖宝宝”,或“惯宝宝”,因为她总讲我是我父亲最娇惯的孩子。哥哥姐姐用这个昵称戏谑我了多年;而陈阿姨每次提到,就象是回到了让她开心的岁月。(请广陵晓阳从扬州方言上甄别一下究竟是哪个字,以解多年悬念:))
不光有高兴的事让她回忆,也有令她伤心担忧了很多年的事,一直在刺痛她的心。她说我两岁多的时候,和几个孩子在房后的水塘前玩,她在家里干事。忽然,听到孩子们尖叫,“有人掉到水里了”“小四掉到水里了”。她惊吓地跑到水边,看到我已经被人捞了上来(水塘大概也没多深)。以后的几天,她以泪洗面度日。她不是担心母亲开除她,而是后悔,后怕,伤感。用她多年后对我说的话,就是“这么好的小四要是淹死了,该多伤心啊”。好在我命大,而且我家人对这事看得并不严重,没成什么大事,大新闻。倒是她,不知多少次和我讲这个故事,讲她的恐惧;可见造就了多么深刻的记忆,也突显了她对我的关爱。
1959年,父亲又调到北京工作。尽管当时家里来了姥姥,我也不再需要她的特殊照料,母亲还是把她带到北京,介绍到父亲的同事家中,继续做保姆。这个帮助对她影响很大,甚至改变了她后半生的生活。因为六十年代初,部队对这些干部家里的保姆做了统一安排:只要干部的级别够,家中也确实需要,这些保姆就转为正式的职工,拿工资,有城市户口。在当时,对太多的人,这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而在陈阿姨身上实现了。在我上大学后最后一次见到她时,陈阿姨对母亲的善举,还是深深的感谢。她说,要不是你父母,我不会有今天。这不是口中的泛泛之谈,而是她质朴感情的真实流露。其实,她不讲,我也能体会到。因为,离开我家后,她从未中断过到我家看望我们,坚持了二十多年,直到1987年父母出国之前。这其间,包括十年文革时期。那时父亲的罪名还未洗清,她和父亲也算是同在一个大的系统,多少会知道一点。她是根红苗正的国家职工,又在副部长家里工作。就是为避嫌,她也不用来看我们。而且她不来,我们也不会怪罪她。但她每年总要选个节假日,首长给他们放假时,从西郊进城来看母亲和我。而且,每次走前,都明确说出去哪。她有她的是非观,她有她的爱憎,她不只一次地和我说过,“你爸爸妈妈都是好人”。我深信这是她的肺腑之言;对此,也一直怀有感激之情。
最后一次和她分别,是在送她去汽车站的路上。她说,再有几年,她就要退休了。还说她的女儿结了婚,也有了孩子;她要回去带孙子孙女了。她说,等你有时间时,来扬州玩,我给你摘小时候你喜欢的菱角吃。一晃又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因为举家去国,竟和她中断了联系。我想,象这些年我会时常想到她一样,她一定会不断地想念我的。如果健在,她也该是80高龄的耆英了,真不知是否还有再见的可能。如果有机会去扬州,一定设法找到她的家乡。看了广陵晓阳在扬州的照片,真高兴,不像陈阿姨曾经向我讲述过的贫穷。希望陈阿姨的家乡,能象广陵晓阳的家乡一样,富庶祥和;也希望陈阿姨,会有一个幸福安康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