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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轱辘话话红楼(四十四) 刘心武和红学研究 (四)

(2009-11-29 20:43:02) 下一个


刘心武和“秦学”,是我开写“车轱辘话”话以来,第三次涉及到的主题,比红楼的任何题目都更“车轱辘”,原因一是自己的兴趣,二是很多网上朋友的关切。现实生活中的朋友,很多都不是红楼红学的感兴趣者。一旦听到我喜欢红学,就会问到听过刘心武讲学没有,或对他怎么看之类的问题,可见刘的影响之大。我对刘心武的论证持反对意见,所以总想在震天的刘心武热浪中,发出一点自己微弱的声音。

先简单看一下红学研究的历史。由于《红楼梦》的题材和写作手法,不同于以往的白话小说,所以 自从它一问世, 就出现了围绕着故事来源(现在我们称素材)的探究和索隐。
当时的文学界,还没有当今的文学评论理论,所以,评论家们都认为《红楼梦》一定隐秘着过去的故事。究竟是什么和谁的故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比较著名的有,明末清初江南政治文化名人圈之说;顺治皇帝与爱妃董小宛之说;清初名相纳兰明珠和儿子纳兰容若之说,还有乾隆朝大学士傅恒家事之说。谁也找不到可以理论的根据,就是看着小说里像谁,故事也联系得上,就断言隐藏了这段历史。所以,被后人称为索隐派,实质就是附会。清末民初的几个大学者,如王国维、蔡元培,就是这类的红学家。

吃过洋墨水的胡适先生,把这种方法称为“猜笨迷”。他掌握了西方科学中实证的理论和方法,又研究了曹雪芹家族的一些历史,提出了《红楼梦》是曹雪芹“自写家事”的小说。正好,一些《红楼梦》的早期抄本和有关红楼的文物也在这个时期被发现,证实了《红楼梦》里却确实包含着曹家的故事。于是胡适和他的门生名声大震,新红学派的大旗插上红学阵地。胡适在大陆被批判后,红学家们不再敢提“自传”“自叙”说,但这时出版的周汝昌研红巨著《红楼梦新证》,比胡适走得更远,考得更深,把曹家历史和贾家故事完全联系在一起。从那以后,很难看到有哪位红学家在研讨红楼时,不提曹雪芹的经历和曹家掌故的。

新红学比较于旧红学,最大的进步,就在注重史料、注重考证。尽管能发现的史料越来越少,也尽管新红学家考证中主观臆想的成分越来越多,但总体上还不是无视史实的信口开河。而刘心武的“秦学”,就是要把红学研究带回到索隐派的老路上,甚至比索隐派走得更远。因为,索隐派要附会的至少还是真实的历史事件和人物;而刘心武“秦学”中的秦可卿,附会的是一个子虚乌有的废太子女儿和一个天方夜谭般的“隐匿”故事!

对于刘心武的《红楼梦》研究,我的看法是将它分为思考和索隐两部分。先说我认为可以作为讨论基础的思考部分。《红楼梦》无疑是一部政治小说,它既然以曹家在康熙雍正乾隆三代王朝时的兴衰为背景,就不可能不透露出真实经历的点点滴滴。曹雪芹的创作面临着两难的困惑:他既想把家族兴衰以小说的形式记录下来,却又怕惹下触动文字狱的大祸,所以他只能用极为隐晦的文字和语言来表达他的思想。二百多年来的红楼爱好者们的所有努力,就是试图破解隐晦文字中所含有的秘密。象刘心武提出的有关“三春”的含义和第四十回的几个牙牌令,以及小说中的“荣禧堂”就是影射现实中的“萱瑞堂”等问题,把它们理解为曹雪芹要揭示和自己家族有关的政治变迁,应该说是有讨论价值的。刘心武在这个方向上研究红楼,正是《红楼梦》研究多元化的显示,是无可非议的。

问题在于刘心武并没有仅仅局限在基于事实的思考和研讨上。他首先先创造出历史上的一个“真人”:废太子的女儿;再编出一段离奇的历史:寄养曹家;最后把小说人物秦可卿附会到这段历史上。他几次强调说,“秦可卿这个人物的原型是弘皙的一个妹妹,是胤仍的一个女儿。或者是在早年两家相好时就送进曹家当了童养媳,或者是生出来后未及在宗人府登记,就以小官员抱养女儿的身份寄养在曹家。曹雪芹就是根据这样的生活的原始资料升华为艺术形象,来营造他悲剧情节的大气氛,架构他悲剧艺术结构的大格局”。实在不想评论这段话,因为我感觉这段话严重地伤害了刘心武作为红学研究者的形像。它不但不能算作严肃的学术考证,甚至连附会的索隐都不够格。因为胤仍女儿之说,以及“寄养”或“童养”曹家之事,在到目前为止人们所了解的历史和红楼知识中,全然找不到任何可以支持的论据,是完完全全的臆想。刘心武却说是“生活的原始资料”,试问,人们从哪里可以找到这个创作素材?“秦学”的中心就是秦可卿的身世和死亡。以臆想为基础的“原始资料”及其艺术“升华”,真的能算是“学”吗?

如果“秦学”真要为学,我认为,刘心武的努力,首先要为两个前提找到答案。一个是怎样从历史和文学的角度去证实小说中的“荣禧堂”是影射现实中的“萱瑞堂”,因为这是将曹家与贾家,胤仍与“东安郡王”相连系的关键。决不可象刘心武在自己文章中那样含糊的一笔带过,然后拿出“荣禧堂的事件原型就是萱瑞堂”这样的结论。就我所知,萱堂是敬颂母亲的词,瑞是人瑞,长寿。康熙见到自己少儿时,曾象母亲一样关怀、爱护自己的老保母依然健在,对人讲她是我家老人。所以用“萱瑞堂”表达自己尊敬她犹如母亲、希望她长寿的心情。而“荣禧堂”的意义呢?和萱瑞有可共享的词义吗?

第二,胤仍有一个藏于民间的女儿,这可是和清代极其严密的皇家子女典籍制度相矛盾的。清史中是否有胤仍的子女因父辈争权失败而遭株连的记载,野史中是否有相应的故事,都是要认真查阅的。刘心武是第一个提出这段历史而没有提供任何证明的人,所以,建立“秦学”的当务之急,是用令人信服的史料为此说建立根据。刘心武做不到这点,那么,无论他怎样为自己造势,并自封为一“学”,既便说不是谬误,也实在是不足以为论的。

那么,刘心武的红学研究,有没有积极和正面的影响呢?我看还是有的。把《红楼望月》当做一部红学爱好者对红楼的思考,以及与《红楼梦》有关联的文学作品来读,还是很有趣味的。多数红楼爱好者对高鹗的续书不满,认为他歪曲了曹雪芹的原创。读读刘心武写的“元春之死”和“妙玉之死”,多了一份遐想,多了一点哀思,总比一段话就带过了她俩结局的高鹗续文,要更有意趣。

刘心武的另一贡献,是对《红楼梦》和红学的普及。这些年,说到《红楼梦》,几乎人人要提刘心武,可见他的影响所在。我很赞赏他的红学研究要大众化的观点,“以更凸显我那‘红学研究非少数学术权威或学术机构的垄断领地,应该是一个开放的公众共享的文化空间’这一诉求”。红学家们缺少刘心武的心态和能量,使得红学束之高阁,无法和民众贴近。对民众来说,无论秦可卿是太子女儿,还是曹雪芹最后沦落为要饭的乞丐,都是引人入胜的故事,是不是史实并不重要。那为什么红学家们不能像刘心武普及秦可卿那样去普及曹雪芹呢?



这篇“车轱辘话”到此结束,感谢挥手兄和野狼兄一直给予的鞭策和期望,也感谢网友们的跟读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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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7)
评论
史迷 回复 悄悄话 回复夹心的评论:
我写得还不清楚啊? :)问声好!
夹心 回复 悄悄话 三呢?
你对刘心武到底是什么态度?
史迷 回复 悄悄话 回复房崇的评论:
你和胡博士心心相印:)

真羡慕你,我只有冯其庸的编本.

什么时候能拜读到老兄的研红大作?

问好!
房崇 回复 悄悄话 看了你建房的博文,实际上你比我走得更远,佩服。1989年我出国时,学胡适离北平只带了一本甲戌本——当然我的是影印本,但20年都没翻过。哎,现在是斯文扫地了。
史迷 回复 悄悄话 欢迎房兄光临寒舍,真是很荣幸:)

那您是正宗和前辈了。以后还得多多向您讨教。有错漏的地方,也请多指教为盼。

一直关注您的修房大业,从您的文章里学了不少的知识。我也有这个喜好,两年前,自己动手增建了寒舍。不过,还是业余的:)

再谢您来!
房崇 回复 悄悄话 史兄:我原来也搞过红学,曾入红学会,80年代参加过三次大会。我研红的合作者就是写相声和电视剧的那位已故作家。但出国后完全脱离了,现在整天谈修房子。感谢你的文章,使我重温、更新红学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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