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偶遇思泽大学生活一晃过去了三年半,最后半年,徐梦露心中总有一缕挥之不去的惆怅。惆怅什么?徐梦露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身边的人仿佛个个脚步匆匆,神色匆匆。而徐梦露每日里仍旧继续着那一成不变的‘四点一线’的单调行程,宿舍-教室-食堂-图书馆。
徐梦露越来越不喜欢周末。一到周末,图书馆不开放,教室里冷冷清清,同宿舍的其他小姑娘们(大四时徐梦露和日语专业新生住一屋)早早放飞自己,各奔东西,逛街购物走亲访友,不到大半夜不见踪影。徐梦露常常一个人呆在宿舍里,犹如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形单影只。
又一个周末的傍晚,孤零零的徐梦露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书听收音机,“零丁洋里叹伶仃”,耳朵里忽然传来几声不轻不重的Ko-ko-ko 敲门声。徐梦露以为幻觉,支起两耳细听,Ko-ko-ko声又起,徐梦露兴奋地一个鲤鱼打挺,扑向房门,打开一条缝,往外一瞥,两个陌生男青年,大失所望的徐梦露不加思索“砰”地关上门,同时武断地吼一声:“你们要找的人不在。”
两陌生人毅力恒心可圈可点,连续敲了五遍的门,态度一致,永远的不急不缓。那时的徐梦露很矜持,很保守,不与陌生人打交道,但还是耐心开了三次门缝,不过每次抛下“你们要找的人不在”,掷地有声,随之‘砰’关上门。后面两次徐梦露都懒得起身开门了,躺在床上扯着嗓子:“还是你们吗?你们要找的人不在。明天来吧!”
隔了会儿,没了任何声息,徐梦露正得意终于把两瘟神打发走了,相同频率的Ko-ko-ko敲门声再次响起。烦死人,徐梦露火了,房门洞开:“你们今天是跟我较上劲了,我们前世有冤后世有仇吗?看仔细了,你们要找的人是不是不在?”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找的人不在?”两男生终于有机会开口了。
徐梦露不屑地说:“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宿舍里只有我一人,我又不认识你们。难道你们找我不成?”
“是,我们就是来找你徐梦露的。”
“有没搞错,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真找我啊?你们是谁呀?我认识你们吗?”徐梦露糊涂了,一塌糊涂了。
“贵人多忘事。”
经多方提醒,徐梦露才逐渐理出个头绪。
不久前的一个傍晚,徐梦露到校门口公交站送客,一个“四人帮”时期在老爹手下受过训的速成赤脚医生,后考上大学毕业赴京工作,因到福州出差顺道关心关心恩师的丑女。
说来那天也怪,公交车迟迟不来,等了一个多近两个小时才送走曾经的半途而废的赤脚医生。(为什么不打的?当年有吗?)
徐梦露心急火燎大踏步回教室,可恶的英美文学读书报告还没完成,“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能不急吗?脚下生风如急先锋,不想后面传来更紧迫的脚步声,伴随着“同学!同学!”的呼唤声。
看看周围,四下里没有其他人。脚步声呼唤声已到背后,徐梦露一个紧急‘刹车’,再一个‘U-turn’,面前是一个同样紧急刹车的男青年,高高个子,身材修长,下身着当年风靡全国的喇叭裤,上身穿军人工作服衬衫,下摆是现在‘金正日’夹克款式,穿戴上是彻头彻尾的社会青年装束。
军装在当年很长一段时间是倍受全社会青睐的所有人追求的最派头最流行的服装,不是一般人想有或有钱就能得到的,只有有门路的才能弄件把秀一秀。但进入80年代中期,军装逐渐开始成为社会青年流氓烂仔的行头装扮。
在昏暗的路灯下,只觉得这‘社会青年’鼻子很高很挺,好帅好酷,但有点流气,好像肤色也比常人的深些。
徐梦露冷冷地问道:“是叫我吗?”口气中有一丝好奇一丝厌恶一丝不耐烦,满脑子是如何炮制完成那份两三千字的读书报告,时间紧任务急,已经浪费不老少的时间了,现在横刺里又冒出个不速之客。
“这位同学,你走路跟一阵风似的。我从大门口就开始追赶。刚才我们都在公交站送人。”
徐梦露皱着眉反唇相讥:“你赶上了,证明你像两阵风。车站就寥寥无几5-6个人,你也在其中?对不起,天色太暗我没看到你。”心里暗想谁是你同学?谁知道你是谁?套什么近乎?
“我看见你也注意到你了。你也是师大的吧?外语系的?”
徐梦露一听此公说‘你也是师大的吧?’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这小子不是周边工厂的工人,差点儿制造了一起冤假错案。
“哦,那你也是师大的?”
“是,艺术系美术专业的,今年大四。你呢?”
徐梦露心想,今天怪哉,公交车迟迟不到,又遇到个黑乎乎的家伙还是个包打听,打破沙锅问到底了。出门前没翻翻老黄历,可能今天是个不宜出行的日子,事事不顺,麻烦好多。罢了,罢了,哪有时间跟一个陌生人扯皮,赶紧打发了事:“我也要毕业了。遇到你很高兴。再见!”说完,徐梦露拔腿就走。
“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我叫&$#@。”
徐梦露根本没听清楚他叫什么,懒得再问也没时间纠缠那不重要也没意义的名字,本来就不认识,与什么萍水相逢没关系和什么点头之交不沾边,管他的。随口漫不经心回应:“我姓徐。”
别系的大四学生天天过着神仙的日子,愁的是时间不知怎么排遣。而可怜的徐梦露所在的外语系却有着上不完的课,写不完的读书报告,更有背不完的单词,课余还要一头扎到图书馆查阅资料写论文,愁的是怎么挤出时间。那夜幕下曾经发生过的偶遇转身便淹没在徐梦露繁忙的课业中,然后被无情的英语单词排挤出记忆圈。
现在,眼前敲了6遍门被徐梦露吼了6次的两个男生中的高个子就是那天的包打听了,黑乎乎的,鼻子高挺,喇叭裤,有点流气。徐梦露犹犹豫豫:“你真是那天那个艺术系的大四男生?你叫。。。。。。?”
“那天白说了。我叫思泽。”
徐梦露不明白的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记得当时我只告诉你我姓徐。”
思泽无比自豪:“问啊。外语系大四姓徐的女生就两位。一个戴眼镜的是你徐梦露,另一个没戴眼镜是徐露。”
就这样,画画的思泽走进了徐梦露的世界,徐梦露那原来一成不变的大学生活不单调了,但那一丝惆怅仍然挥之不去。
周末,思泽时常带着徐梦露这里吃点新鲜,那里看点奇景,东边玩玩,西边逛逛。时间过得飞快,在校的日子屈指可数了。
(下)恋爱启蒙那个周末的晚上,思泽说:“徐梦露,今天晚上天气不错,还有点月光,我们到长安山走走吧。”
校内的长安山长满了高大的相思树和茂密的灌木丛,徐梦露之前只和上铺美女茜儿来采过一次野果。很多校内文学爱好者以此山赋诗填词,大作文章。徐梦露来自于大山,对一干年轻文人拿这么块弹丸之地赋予如此的深情和厚爱和心血嗤之以鼻!这辈子没见过山总还听说过三山五岳,还有‘威震四方’的黄山,再不济还有不远的江西庐山福建武夷山及福州郊外的鼓山。徐梦露百思不得其解。
徐梦露屁颠屁颠地跟着思泽来到长安山,淡淡的月光从相思树叶中漏下洒在弯曲的小路上。两人找了张长椅坐下,不着边际胡吹乱侃着,徐梦露忽觉得周围有点异样,四周不停传来吧唧吧唧声和其他什么哼哼叽叽声,眯着眼往四下里一看,吓一跳,妈呀,周边有这么多谈恋爱的?一双双一对对的搂抱在一起,或站或坐或躺,徐梦露只觉得脸发烫心狂跳,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坐下,坐下,站起来,局促不安。
难怪放着张长椅没人坐,还以为自己运气佳,来得正是时候,原来是太暴露。难怪有那么多人对长安山歌功颂德,乐此不疲,推陈出新,原来这里是恋爱的摇篮和圣地。徐梦露给自己原来的疑问终于找到了一个圆满的答案。
尴尬的徐梦露打破沉默:“哎呀,思泽,走吧,走吧,我们这样很流氓的。别人在谈恋爱,我们一边当电灯泡?多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他们谈他们的,我们坐我们的。这里人多,蚊子不会专咬我们,分着吃,多好!”
徐梦露坚持要离开这是非之地,不做流氓和电灯泡。
思泽拗不过, 无可奈何依了徐梦露,转移阵地。。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继续跋涉。徐梦露走在思泽的背影里,茫然踏着思泽的脚印。思泽突然转身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那是一座平缓的山,在微弱的月光下满地矮小的灌木丛里隆起一个个小土堆。两人找了个土堆旁边有一大块光滑的石板条顶部坐了下来。思泽缓缓说道:“徐梦露,这里不流氓了吧?”
两人继续着没有主题的漫谈。思泽说他今后要有一个很温馨的家,有自己的房子,最好有两个孩子等等,问徐梦露对今后有无什么计划打算?徐梦露干巴巴说茫然,没想过,谁知道将来能怎么样又会是怎么样。还嘲笑思泽早早就决定破坏计划生育,不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思泽不断地长吁短叹,徐梦露傻乎乎地问:“你干么?不舒服啊?”
思泽长呼一口气,悠悠地问道:“徐梦露,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听说过我们大学后面有一个公墓吗?我们现在就在公墓。你知道我们坐在哪吗?坟堆的墓碑上。”
徐梦露跳了起来,拍拍屁股:“不会吧?你开什么玩笑?”
思泽关切地看着徐梦露:“没开玩笑。”
“真的啊?我看看墓碑上写什么。”兴奋的徐梦露弯下腰,就着那惨淡的月光,趴在墓碑上研究是哪位作古的前辈被亵渎打扰了。思泽完全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儿?身处死人窝里,她一个小女子尽然如此镇定自若?天下真有不怕死人不怕鬼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毕业告别时,思泽满脸无奈又深情地问徐梦露:“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徐梦露傻不愣登应答:“你怎么老说我没长大呢?我已经过了20岁生日,还不大?你说几岁才叫长大?不过,思泽,你说我们以后还有没机会见面?”
思泽肯定地说:“那还用说?太空中的两颗星球还会相撞,何况我们是在同一个地球上的两个大活人?”
一别15年,思泽的话倒真的应验了。
那年徐梦露回到母校进修,同班同学来自各大中专院校的老师, 恰好有一女同学与思泽同校,八卦中徐梦露得知思泽在国外8年抗战,最后当了‘海龟’,有一个温馨的家,有两个孩子,有了自己的房子。
聊起无知单纯的年代,思泽颇多感慨。
“徐梦露徐梦露,当年我煞费苦心,可你永远像个没长大的淘气小妹妹,调皮小跟帮而已。你怎么就没意识到我对你情有独钟呢?你怎么就感觉不到我的心呢?”
徐梦露真情相告:“我不敢也真从没往那方面乱想过,我也不相信我有那么好的狗运。你个美术系的才子,人又帅又酷,哪轮得上我啊?我有自知之明的。我才不当癞蛤蟆,也不做那白日黄梁大头梦。”
“带你到长安山见习一下别人是怎么谈恋爱的,希望对你有所启发能让你开窍,你忙不迭地催促离开,说那是是非之地,流氓行为。”
徐梦露无比惊讶:“什么见习启蒙的?思泽,你是有目的的?当年那么年轻,你怎么想得出那馊主意? 看人家谈恋爱还不流氓?那后来你带我到公墓去也不是偶然了?”
思泽楼着徐梦露的肩膀不解地问到:“你怎么就不像其他女生一样,怕死人怕鬼怪呢?那晚,多么希望你吓得魂飞魄散往我怀里钻,可一切没按预定的剧情发展,你是一反常态的从容镇静。你胆子怎么那么大?不可思议。”
徐梦露不由得佩服当年思泽的苦心和鬼头了。
在那种魑魅魍魉百鬼夜行之地,足以使任何一个女孩儿花容失色,惊慌失措,鬼叫鬼叫地往男孩子怀里扑,有的很有可能还晕过去,搞得男孩子不得不牺牲初吻给女孩儿做人工呼吸。如果是有情人,一切都那么自然,水到渠成,心上人已主动投怀送抱,从此每年的这一天到这公墓敬上一柱香,一赔罪打扰了先考先妣的宁静,二感谢他们的威力促成婚姻之美。
“徐梦露,你真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怪胎。”
徐梦露嘿嘿嘿坏坏笑言:“你还记得我父母是在医院工作的吧?中学时有一年半载的,我常与死人为邻。我卧室楼下一板之隔就是医院临时停尸处,也就是太-平-间。”
思泽永远不会知道,徐梦露怕虫子,不管是飞的,还是爬的。他更不会知道,徐梦露有恐高症。
"徐梦露怕虫子,不管是飞的,还是爬的。他更不会知道,徐梦露有恐高症。"
我的恐高症不是一般水平.
梦露小姐的确非常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