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尽开保姆车

 

（1）

 

真兰说，没买那车，因为街坊说那是给保姆开的。

 

她说的是电气混合的丰田Prius。

 

（2）

 

2011年底，各个丰田代理商的手上都握着大量没有卖出的2011款Prius。估计美国经济依旧没有复苏，雇保姆的人越来越少了。代理商决定集体酌情降价，诱惑游走在保姆与非保姆之间的潜在客户。

 

在这艰难时刻，他爹有智有谋地将我锁定成新一代保姆，顺便配备了一辆得体的工作车。

 

（3）

 

女儿首次跟爹一起开新车回来。一路上数了数身边路过的同型车。高速公路上，数起来不方便。又不能真的脱离队伍彻底旁观，只能大致看看前后左右的车。所以30多英里的路程，一共只数出8辆。

 

但是下了高速公路，离家几个街区的范围内，景观就大不相同了。一眨眼的功夫，丫头数出40辆左右的Prius。

 

（4）

 

据观察，城里至少有两到三家出租车公司几乎全线使用的是Prius，估计除了减少司机加油的次数和麻烦之外，政府也给予了某种鼓励。

 

这是一座有追求的城市，衣食足，天气爽，人们心里琢磨的，就是如何把这美好的生活世世代代万岁下去。所以，100多年前，政府部门里管理城市公园的主管，就下决心把这片嶙峋的沙丘建成绿洲。今天看到的金门公园和另外几个树木参天的城市公园，都是那时候被向往绿色生活的市民们在主管的带领下种出来的。

 

后来，在充斥着嬉皮士的年代，这座城市的贵妇人们既没有嬉皮也没有等闲，她们闲谈聚会之间，上抵抗官府，下压制百姓，以一代妇人之力，掀起了保护旧金山海湾环境的运动。

 

所以，当我们移民来到这里的时候，海水是清亮的，填海造地也早被禁止了，城里的高速公路在大地震中震毁之后，也失去了重新站起来的权力。

 

这是个标榜自己前卫，也挺努力前卫的地方。

 

城里乡下两头住的日子，也确实感觉到城里的快半步的步伐。城里的垃圾是三分制，有垃圾、回收品、和堆肥混合物。一家人，一个星期只产生了一小塑料袋垃圾（大约四分之一购物袋的体积），每两天大概有一购物袋的回收品，每天有一大碗堆肥混合物。回到乡下，除了回收品，其余的都是垃圾，每次装垃圾口袋，心里都别扭半天，老想着，要不拿回城里分开了再扔？

 

（5）

 

还是回来开车。我心里其实挺不乐意的。要不是老车实在不给面子，三五个月就哼哼一次，每次一哼哼我就直哆嗦，修车的费用已经让我彻底失去了经济安全感，怎么着我也是不愿意换车的。

 

换掉的，不是一辆旧车，是弹指一挥10年精华岁月的影子。无论怎么煽情或者不煽情，那走掉的日子，再也不会重现。

 

开新车的心情，也不似从前那种紧张之中夹杂着横冲直撞的兴奋。连女儿都看出来了。送她上学，把车停在校门口时，她小声跟我说，其实这车也有不少好处，开门关门的方式就很酷。

 

没想到，就因为失去了一段岁月，居然就可以在孩子面前索取安慰了。

 

（6）

 

这车，确实有些新鲜的玩意儿。方向盘很小，感觉象是握着一款游戏机。对面的显示屏似乎很远，也似乎很近。显示着各种参数，告诉你现在是在耗油还是在耗电。告诉你整体运作效率、即时效率。只要你在省油，油效光标就兴奋地往上窜，冲上屏幕的顶端，仿佛说，哈哈，又除以0了，又除以0了。只要你在耗油，那横向的光标也不会客气，刷刷地就进了红灯区。它就是要让你内疚，惶恐。所以你总想把它拉回来一点儿，拉回来一点儿，脚下松一点儿油门，心里叹一口气。

 

这哪里是在开车，分明是嬉戏。

 

（7）

 

他爹也知道，若不是厂家诚恳降价，他也不会舍得让我就此融入这座城市的主流。在降价的氛围里，他居然没太注意车里的地毯，那质量不是一般的低调。我抱怨，这样的质地，Walmart里都不会出现，你得去Dollar Tree之类的店铺才能找到。

 

他爹笑曰，一个环保车，任何奢侈的配置都与其身份不符，都会脱离了热爱地球初衷，这车已经过分了，还装了热气和空调外加能装一个CD的收音机系统。

 

（8）

 

顺便纪录一下，他爹独自开车时，夏天死也不开空调。说是顺路桑拿一下。这是一个典型的该市市民。这里，满城尽开保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