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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三线厂的孩子 2005.6.1

(2008-12-15 22:42:56) 下一个
注:初始稿中Ying的名字用的是Y,经读者建议,改用全名Ying,读起来上口一些。多谢菊子的建议。


电影《青红》在嘎那得了个什么奖,便上了各个网站娱乐版的头条,一看是《十七岁的单车》的导演和演员,我就来了不少劲。 《十七岁的单车》让我爱不释手,除了是一部好片子之外,片中的那个城里男孩儿酷似我十七岁时结交的一个朋友,是我钟爱此片的另一个理由。

《青红》的故事则让我想起了另一个朋友,我上学时的一个室友。

那时我们一起在北京读研究生,住同一个宿舍。我们宿舍的四个人在四个不同的系里读书,都是属于安排宿舍时从本系剩下的,这种组合对我们来说倒是一个收获,我们结交了各个系的朋友,也把我们宿舍贡献成各个系女生聚会的场所,整天欢歌笑语,用现在的话说象个俱乐部。

我和M是从应届本科毕业直接上研究生的, W 和YING则是从工作单位考来的。W 是工农兵大学生,当时已经结婚生了个儿子,儿子两岁多,留在婆婆家。W执著地想上研究生已经有好几年了,她做了很多努力,包括自己一个人带着儿子在三线某厂住母子间的日子里,她也没有放弃这个理想,写到这里,我感觉我自己现在的生活与她相比简直就是一种堕落。那一年,她终于如愿以偿,和我们住在一起,每天晚上她都会躲在被子里偷听儿子说话的一盘录音带。YING也来自一个三线的工厂,她没有上过正规大学,她来这儿之前的学历是电大毕业。为了考研究生,YING也饱经坎坷,在厂里,人们会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地说:一个电大生还想上研究生。。。之类的话。她就当是没有听见,继续复习功课,原她的梦。

其实这个梦里上研究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离开那个三线的厂才是最终的目的。YING的父亲曾经是个热血青年,在内地结婚生子,有了YING 和YING的两个弟弟。奔赴三线的时候先由他一人去探路,留下妻子和三个孩子在内地守候。探路的人归来之后,带着满腔的兴奋和新奇告诉妻子,那里的生活非常好,鸡蛋论串儿卖,象乒乓球一样放在网兜里,一毛钱一串儿。于是带着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和对事业的执著,YING的父亲携全家去了三线。

一二十年过去了,三线的生活并不那么美好,也无法想象让孩子们世世代代在贫困落后的当地扎下根。YING的父亲用了很多心思安排孩子们的读书环境,两个儿子都顺利地考上了内地的大学进而也都读了研究生,留在内地已不成问题。只有年龄最大的女儿错过的读大学的机会,这个女儿的前途就成了父亲心中最重的一块心病。

YING能来北京读研究生是家里最大的喜事,父亲心里有了一点点轻松。他经常找机会来北京出差,看望女儿。真是一个好父亲,我们经常有机会跟他说说笑笑,仿佛是自己的伯父来走亲戚。

转眼快要毕业了,YING的一家心头又沉重起来。YING是三线工厂定向的研究生,毕业之后厂里有第一优先权拥有这名毕业生。我们都鼓励YING继续读博士,读得高了,自然就能留在北京。可是厂里有规定,不回去的定向研究生要向厂里缴纳八千元的培养费。那时,人们才听说过万元户,就是说一万块钱就能上报纸显富。八千元钱,对于一个普通偏上的家庭来说,是一生都很难积累起来的财富。 YING的父亲经过一番努力,弄齐了这八千元钱。他要把女儿买出三线,或者说买一个考博士生的权力。

那时的三线工厂,有白纸黑字的规定,却没有人相信有人真能不顾后半生的生活集一生所有来缴纳这笔培养费。YING的父亲拿着钱找到了厂里的教育部门,教育科长(处长)万万不敢收这笔钱,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事件。父亲只好回到家里想别的办法,他需要把这八千块钱交出去,换回一张介绍信,好让女儿去报考博士生。第二天他只好去找人事部门,人事部门也同样推托责任。一生的财富,一个信封里的八千元钱无处接纳。那是一个没有规矩和制度可寻的环境。父亲只好又回到家里,再想别的办法。

三天之后,钱终于送出去了,介绍信终于拿到了,中科院的博士招生报名日期也过了,幸好一个中科院的朋友从中帮忙,YING补上了报名手续。

考试的最后一天下午,YING还没有从考场回来,她的父母就来到我们宿舍,他们迫不及待地要来看看肩负重任的女儿。YING的母亲向我们讲述钱交不出去时的焦虑,她指着一旁的叔叔说,“这么大个个子,那三天里就喝了两碗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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