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等到小葳,也没有等到范然。我不抱怨,因为我自食其果。
六世达赖仓央嘉措曾经写过“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以他的过人天资加上佛法的耳濡目染都尚且参不透两全之策,我何德何能,以为自己可求得解脱。
我拼命地读书,有时在图书馆里呆一整天,有时跑到最偏远的教学楼,寻个最僻静的角落,又开始了那种自动与人隔绝的生活。
同学说我失恋了,而我,也很希望自己是失恋了。
春春终于试探地问我:“三儿,你那个青梅竹马呢?”
我很累,懒得说话。第二日,开始发烧。已经临近期末,谁有那个闲暇来过问一个又沉默又硌色丝毫不讨喜的病人。
下午,人都走光了,阳光照进来,没有温度。我独自躺在床上,渴,伸手去够桌子上的水。杯子自己长了腿,走过来。是小葳。
“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喜欢就去找呀,你躺在这儿不死不活的,谁看得见呀?”
我喉咙堵得慌,眼睛开始湿润。有时候,你必须承认,眼泪有它独立的生命力。
小葳,我以为在我生命的最精湛处,只有你有天赋了解。可你为什么要用这样深澈的嘲讽把我推开?你以为只有这样才能自我保护吗?你以为你做出选择,就省却我两难的烦恼吗?还是,这根本就是你骨子里生而有之的傲慢,因为你从来不是等着被选择的那个。
眼泪下来的时候,我忽然就对自己灰了心。曾经,因为对他们怀有的爱,即使行走在陌生的人群中,我也不觉孤单。现在,我的爱,泄了一地,谁也不要。
小葳带我去校医院。我吃了退烧药,昏沉睡去,噩梦连连。
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海滩,孤单单一座白房子,天上铺满了云,地是黑的,在远处水天交接之处,有嘶喊有咆哮。停电了,我的孩子在高烧,我找不到冰块。我抱着他冲出屋门的时候,雨象箭一样横着竖着射过来。公路上有人经过,象是范然。
“救救我的孩子!”
“他不是我的。你去找该找的人。”范然的脸似乎又变成了小葳。
我从睡梦中醒来,浑身是汗,脑子却清明了不少。我想我还没资格谈到背叛,在梦里,他们的决绝并非背叛。背叛的后面,有贪婪的注脚,而那个人,是我,不是别人。
再醒来的时候,小葳在我床边,她带来一碗白粥,坐一旁,用一张没有情愫的,脸,看我吃完,“走吧,我送你去找他。”
“这样你就高兴了吗?”
“那你到底想怎样?”小葳的眼里是亮的光,直视着我。
为什么我不可以同时爱他们两个?为什么我不可以永远和他们,只和他们在一起?生命的忧伤,真是怎样说也说不尽。
我知道我太渴望被爱了,一想到不被爱的可能就深深伤害了我的自尊。与此同时,我又太渴望爱了,可我的怯懦与贪婪,偏偏担不起我的爱。还有什么比这更清楚?到这一步,我还奢望我们俩能互舔伤口,在对方面前放肆哀鸣吗?
小葳骑自行车送我到范然宿舍楼下就走了,“让那混小子送你回去。”
这是我第一次来范然宿舍。门大敞着,收音机在播着FM 97.4那个叫有待的家伙主持的节目,宿舍里一片狼藉,有球鞋的味道。靠门的下铺躺着一人在看书,另外一人背冲着门,坐在电脑前打游戏,依稀正是范然。我抬手敲了敲门。躺在下铺那人从书后面勉强露出张脸来,问我:“找谁?”
我没回答他。我看着范然的背影叫了声:“哥哥。”
他迟疑地转身,似乎是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哥哥,不如从现在起,我们来谈一场只有两个人的恋爱。”
我听到有书掉在地上的声音,“我靠,太鸟了!”
范然站起来,对他同学说:“出去!”
“范兄,再看一眼,就一眼。”
范然过来,把他从床上拎下来推出门外,摔上门,回身紧紧抱住我。他大概有几天没剃须了,胡茬扎着我,刺刺地疼。我听见他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像是自梦魇中解脱,终于寻到一副可以依靠的肩,身体里支撑我的某种东西在久违的放松中应声折断。
“哥哥,我头晕。”
他把床上的东西胡乱拨到一边,扶我躺下。我闭着眼,我明白,今天我放弃了我内核曾经闪闪发光的一样东西,但我不以这样的妥协为耻,因为我身边的这个生命,自幼就与我结盟,在现实世界发生真实的关联,并籍此拯救彼此的孤独,令你来不及去想,这是幸福还是挽歌。
我睁开眼的时候,屋外天色已暗。范然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那样温柔,令我误以为我们是牵手走在场部到农科所的路上,甘蔗叶还在沙沙做响。他似乎是刮过了胡子,也换了身衣服。空气很安宁,有淡淡的不知是香皂还是剃须水的味道。
他低下头,在我额头上一吻,“醒了?”
“几点了?”
“快六点了。你饿不饿?”
我还没回答,就听到有人敲门,“老大,发发慈悲吧。”
“你快让他们进来。”我赶紧起身,十指梳理下头发,又拉了拉衣服。
他看我一眼,才过去开门。
进来三个男生,用暧昧的眼光打量我,我向他们点点头。范然也并不介绍他们,拉起我的手,“走吧,吃饭去。”
我们刚走到门口,就听有人说:“怎么样,没骗你们吧?”似乎是下午挨着门的那个男生。
另一人道:“靠,难怪老范茶不思饭不想的。”
“你别听他们瞎说。”范然红了脸。
我冲他笑笑不再多言。这个人,命里注定我们不会失之交臂。命运自有它的宽宏之处,带走一些,又带来一些,我的脑子里响起了George Winston的钢琴曲《Thanksgiving》。在这个城市的孤独一隅,只有我与他,我仿佛又找到了孩童样无暇的满足。
我想,一九九五年,春天还没有来的时候,我的爱情,如小葳所愿,演变成了单音和弦,从此,我只能隐秘地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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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是这样的。
谢谢mellow!
遵从己愿而生,太难。想要的东西往往和现实抵触。叹!
George Winston三年多前来我所在的城市演出,可惜错过,很遗憾!
生活中,人们行为最高的原则就是遵从自己的心愿。我们在不断提高将梦想化作现实的能力的同时,更要明晰自己内心的方向——什么才是你要的幸福——是谓人生的智慧。
喜欢George Winston,从Autumn开始。愿MM幸福灿烂。
呵呵,是啊,“龙阳”、“断袖”有据可查的,就可以追溯到汉代;至于女同性恋,在尼姑庵、妓院、后宫也相当普遍。清末明初在上海,还有赫赫有名的叫“磨镜党”的女同性恋组织。
但这不是我的主旨。
我想每个人都在两难取舍的境地中挣扎过,也或许有过因为对物欲的追求而错过了一些更美好的事物,或者发现自己一直孜孜以求的其实并不是真正想要的……很多。
一方面,我在写故事;一方面,我有自己文学上的一点小小追求。如果最后驾驭不了这个体裁,那是我能力有限,但至少也试过了。
生活中最可怕的,其实是那种:严以律人宽以待己,他们用显微镜看别人,用放大镜看自己。
公平一点讲,别太judgemental,尤其是对别人的情感经历和生活方式,而这,并不妨碍你保留自己的底线。
动笔写这篇小白文前,没想过是要写同性恋或是双性恋,只是在生活里看到一些人,因为什么都想要,到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到底,是欲望在作祟。
如果只就感情而论的话,就好比有一个人住在你的左心房,另一个人住在你的右心房,这两个人可能是两个男人,可能是两个女人,也可能是一男一女,他们在你的心脏里,时时的互相惊动,舍弃谁,都疼进骨髓里。
可是我们,只习惯用黑或是白的眼光来看世界,往往忽略了中间的一大片灰色地带。似乎只有这样是对的,而那样则必是错的,当真有这么绝对吗?
坦白说,我自己也没有答案,因为我也挣扎在欲望的园子里,小白文中的三皮、小葳、范然也一样,我做为写故事的人,只是希望他们活得诚实,对自己,对他人,尽量少伤害别人,因为世上的伤害已经太多。
所以,我写故事的过程,其实就是想寻找答案的过程,至于最后能不能找到,在小说中,要看我的文字把握能力;在生活中,要看我的智慧和悟性。
杂七杂八说了一堆,其实未必解决什么疑惑,但说出来总好过一些。
再次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