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入大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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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长安(17)

(2007-03-20 11:11:41) 下一个

第十七章

连生终于考上了医学院,虽然并非她想上的临床,全家送她到北京那天,连长安去接了站。报道时,金刚跑前跑后替连生忙活,连长厚把长安拉到一边说:“长安,金刚这人不错,又知根知底的,……”连长安抬抬眼打断他:“哥,金刚是我哥们儿。”连长厚噎了一下,不再说话。

开学没多久,连长安去宿舍看连生,连生说:“长安,听说你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让我见见?”

连长安想了想,“就这周末吧。”

她跟姚非扬说的时候,有点难为情,但姚非扬说:“你妹妹就是我妹妹,见见也无妨。”

可是连生见到姚非扬所表现出来的热络和笑容,还是让姚非扬皱起了眉头。连长安在一旁纳闷儿,从什么时候,连生如此娇俏的笑脸,吝啬到从不给她这个姐姐,六岁?七岁?三人气氛古怪地吃完了一顿饭。

回学校的路上,姚非扬说:“长安,何苦委屈自己?”

连长安觉得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克制的那些不甘,被他一句话就轻易击中,她简直慌极了,想大声说话想掩饰什么想摆脱什么,可是走在旁边的那个宽厚的肩却不是她的听众。

学年结束的时候,连长安去了沈阳实习。她回北京时,诧异地发现姚非扬居然来车站接她。他少有地吞吞吐吐,“长安,周日我父母想见你!”

连长安不由挺直了脊背,心想,既然要唱这出戏,就干脆唱到底吧。

隔日,她找了适合见长辈的行头,又为带什么礼物发愁,只好给姚非扬打电话。姚非扬说:“别担心,礼物我来准备。”

来接他们的车并非上回那辆,连长安发现自己又开始手心发凉,她好半天才问了句:“姚非扬,你们家住哪儿?”

“黄寺,不远,一会儿就到。别担心,有我呢。”他说着,握住了连长安放在座位上的手。这是姚非扬第一次握连长安的手,他的手干燥温暖,连长安几乎能感知他的每一道掌纹,恰如他的人,既严肃又和蔼,既无乖张也无轻狂,长长的,清凉的,越过她的内心,

车驶进黄寺大院,看到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连长安一颗心又几乎跳出胸腔,姚非扬加紧了手上的力道,她想冲他笑一笑,却虚弱得牵动不了嘴角。

姚非扬家里比她想象的热闹。姚缇一上来就把她拉到了父母面前,“爸、妈,这就是长安。”连长安此刻反而冷静下来,礼貌地打过招呼,并递上姚非扬准备的礼物。姚非扬已经跟过来,自然地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她扭头冲他一笑。姚缇在旁边起哄:“快看看这小俩口!”众人都乐了。

姚非扬又给她引见了他的养姐王缙及其男友周许。姚缇吵着要跟她老爸较量乒乓球,大伙儿进了娱乐室。姚缇不一会儿便败下阵来,让连长安替她一局。连长安看出自己也并非对手,所以也不客气,上去就放手一搏。待她后背略有汗意的时候,已经输了一局。

她去盥洗室稍微整理下自己,出来时恰好碰上了周许。细一看,这个男人竟比姚非扬还要出色几分,陆军的廉价军装穿在他身上并不显寒酸。他看到连长安打量他的中尉军衔,笑笑说,“我去年刚从复旦毕业,现在是个小小的参谋。”连长安不知该如何答话,干脆沉默。“不太舒服吧?这种场合以后多了去了。别紧张,咱俩都一样。”连长安想说:“我们不一样。”但又觉得自己犯不上。于是笑笑说:“我先过去了。”

次日,姚非扬去了承德实习。

北京夏日蝉鸣呱噪,连长安正在宿舍里和舍友一起吃西瓜,电话响了,是姚非扬,“长安,你快去三院。啸北他阑尾炎做手术,他们家现在没人,我正往回赶呢。”说罢就挂了电话。

连长安趿着拖鞋着急忙慌地出门,西瓜汁还挂在嘴角。宿舍楼前正好一辆出租车,她跳上去,“快,三院,快!”她赶到的时候,啸北已经出了手术室,躺在一个单间病房里,护士把枕头拿走,只让他平躺,并告知连长安麻醉过后会很疼痛,又嘱咐一定要禁食。连长安注视着病床上的啸北,这个长相清俊的少年有着长而翘曲的睫毛和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

丁啸北睁眼看到连长安时,眼神里竟含了一丝恨意,略一偏头,闭上眼再没睁开。麻醉过后,连长安看他忍痛的脸密密麻麻布满了汗却始终不发一声。她心里象被开水浇过一样,“啸北,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小时候我妹妹牙疼就让我给她讲故事。”丁啸北始终一言不发。

连长安坐立不安,跑到外面去给金刚打电话,然后回到屋里,沉默地坐在床边。下午浊黄的阳光在并不宽敞的病房里异化出一种诡异的舞蹈,乏味的沉默有一种吞噬人心的力量,她开始在心里数秒,希望或者姚非扬或者金刚来拯救这冻僵了的空气。

姚非扬是像风一样席卷着进来的,他似乎并没有留意到连长安,直接扑到了病床挨着门的一侧,“啸北!”那是连长安从未见过的姿态,从未听过的声音,清醒激情纯粹天真。丁啸北听到他的声音,还没有睁开眼,两个嘴角就往上一翘,是那种“生固欣然,死亦无憾”,仿佛了悟之后得了大欢喜的笑容。

待看到姚非扬的嘴唇吻上丁啸北时,连长安听到一声巨响,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她站起来,觉得天必定是黑了,只剩她一个空心人,她挣扎着,梦魇似的,却走不出去。生命在这一刻得着休息,却并没有变得更干净,更华美。有人过来牵起她的手,退出屋外,拉上了房门。

西瓜汁在唇角早已风干,不仔细辨认,倒像是血迹,那人伸手想替她拭去。她此刻方看清,面前的人是金刚,“金刚!”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金刚把她揽到怀里,“你白白聪明一世,白白聪明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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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 ()评论 (6)
评论
Scarborough 回复 悄悄话 "太执著了就不聪明"

---是指含着世故的聪明吧?

江入大荒流 回复 悄悄话 前两天又晋了一批(10个)上将,我眼拙,怎么看都没有将军样呀。
江入大荒流 回复 悄悄话 太执著了就不聪明,长安的命运是她自己性格造成的。
skyisblue 回复 悄悄话 为长安心痛.
一只寒号鸟 回复 悄悄话 其实,金刚蛮好的嘛。为什么不和金刚好?
一口气看完,写得真好~~继续继续,千万别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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