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已是季夏时节,小暑日,温风至,公寓经理麦克告诉连长安,楼里两居室都租出去了。麦克的办公室虽然开着空调,但他光秃秃的头顶依然沁出细细密密的薄汗,连长安不由浑身闷燥。进得电梯,空气很沉,甚至弥漫着久不曾清洗的地毯的味道。连长安轻咬下唇,换地方吧,心想。
电话响了很久公子才接,语气不善:“喂,连长安,干吗搅人清梦?你那儿是失火了还是生孩子呢?”
连长安一看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哼了一声,“你该不是做春梦吧?”
公子切一声,骂了句:“猥琐!”
杜仲已经搬走,公子刚换了一个小公寓。他听连长安一说,就答应去问问经理,看他们原来住的那个两居室租出去了没有。很快就有了答复,连长安当日就签了合同,说好八月一号搬。
搬家那天,程慈航找了同事老邱,开了辆皮卡来帮忙。公子嚷嚷着要过来,连长安道:“姐姐,谢了!就您那体格?”听到公子骂脏话,她哈哈大笑着挂断了电话。
程慈航和老邱是干活的两把好手,两人干净利落竟不容连长安插手丝毫。老邱年岁稍长,个儿不高,略微谢顶,不擅言辞。连长安看他进出忙碌的背影,心里感激,素不相识的,只是冲着程慈航的薄面就来了,又出力又出车,这人情不能算不重。
安顿好之后,连长安和程慈航要请老邱吃饭,老邱一个劲儿拒绝的时候,公子来了,“也别去外面了,我做了些菜,就在我那儿凑合吃一顿吧。”连长安一听,眉开眼笑,伸手就搭在公子肩上,“不愧是我的好……”“姐妹”二字刚要出口,觉察到不妥,又看到程慈航盯着她的手,满脸不悦,赶紧收回手,改口说“哥们儿”。说罢,走到程慈航身边,挽住他的胳膊,偏头跟老邱说:“老邱,你不知道,公子做菜一绝,今天我们可有口福了。”
程慈航出门去买酒,老邱将信将疑地跟着连长安去了公子家。他脸上的疑惑直到吃下第一口红烧蹄膀时才烟消云散,连长安眼角一扫,心下忖度:此人真是实诚!
老邱和程慈航酒量颇佳,公子则是一沾酒精就面红耳赤,一杯啤酒下肚,追着问连长安她妹妹漂不漂亮。连长安啜口酒,故作玄虚地问:“经济系的飞飞怎么样?”公子不以为然地说,“据说是个美女。”连长安道:“美则美亦,在我眼里却没有生气。我那个妹妹呀,等见着你就知道了。”她说到连生相貌的时候,是带着几分骄傲的。连生在她眼里就象妈妈最喜欢的杜鹃,是一种活泼泼带着侵略性的不容忽视的娇艳。
公子很快就喝高了,程慈航扶他躺下,连长安用醋给他冲了杯水,喂他喝的时候,他突然抓住连长安握杯子的手,问:“长安,杜仲最近怎么样?”连长安看他眼睛丝毫没有酒醉的痕迹,是焦虑沮丧和无望。连长安强迫他喝下水,道:“你这是何苦?”公子不再说话,紧紧闭上双眼。连长安生怕下一秒会看到眼泪,逃跑似地回到餐桌。
立秋,凉风至。白露降的时候,雅典奥运已经开幕,程慈航和连长安一起去机场接回了连生。程慈航乍见连生的时候眼里写满了惊艳,连长安并不讶异,毕竟这惊艳较之她从前见过的,已算得上彬彬有礼。连生剪了短碎,挑染了几缕红色,一对黑曜石的耳坠,衬得她的眼睛更是灵动异常,许是生于长于高原的缘故,皮肤是欧美人士孜孜以求的小麦色,一件贴身的Miss Sixty的白色T恤,两肩处挖空,后背上有一只展翅的蜻蜓,下身着一条干干净净的牛仔热裤,腰部线条更显突出,每走一步,那修长漂亮的双腿都踏得人心尖悠悠地颤。
连生见过程慈航之后,凑到连长安耳边:“长安,你看男人的眼光,一向不错!”
新生入学教育前,是连生的生日,连长安提出去一家叫“Volver”的拉丁酒吧庆祝,程慈航也捧场地赶到,两人合送了连生一张Banana Republic的礼品卡作为生日礼物。
连生刚坐下一会儿,就跑去跳舞,连长安和程慈航坐在一旁喝酒。一位金发女郎凑近连长安自报家门说她叫妮可,并问:“你是日本人吗?”连长安不高兴地摇摇头。“韩国人?”“不是。”“中国人?”见连长安点头,她伸出左臂,给连长安看她的纹身,是一个太极八卦的图案。
连长安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妮可开始大讲平衡、能量、阴阳,程慈航也加入她们的谈话。妮可说得高兴,叫来酒保,三人痛痛快快干了几个shot。妮可越挨越近,连长安心下吃惊,想挪到旁边坐的时候,妮可的嘴唇已经凑过来,吻在了连长安的唇上。霎时所有的血液都涌上她的大脑,居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待她回转过来时,妮可已经被程慈航拉开,程慈航大声地问妮可:“你干什么?”刚回到桌边的连生见到这一幕,说了句:“哟,有人吃醋了。”妮可双手往胸前一摊,“嗨,放轻松!”程慈航没再理她,只是盯着连长安。连长安看他眼里象要冒出火,张嘴说:“我……”话没说完,程慈航狠狠吻上她。连生在旁边凉凉地说:“长安,你可真是荤素不忌呀。”连长安又羞又愤,用力推开程慈航,跑出了酒吧。
已是寒蝉鸣接近处暑,夜里空气凉飕飕地浸着连长安的单衣,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仿佛山火烧过的丛林,一片狼藉,心下不禁无限怅然。程慈航已经追了上来,把她揽在怀里,她颤颤地叫了声“科长”,两人不再言语。
他们携手回酒吧叫上连生回家。一路,连生一言不发。
二十九日星期天是奥运会的最后一天,连长安赖在程慈航怀里看男子马拉松。当领先的巴西人万德雷利马被那个爱尔兰人推倒在地的时候,连长安嗖地从他怀里跳起来,指着电视,半天才说出一句:“不公平!”眼泪就下来了。程慈航把她拉回怀里,轻轻给她擦着眼泪,象哄小孩儿似地不停地说:“长安,不相干的,不相干的……”连长安眼泪却止不住,他叹口气,道:“长安,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连长安耳朵嗡了一声,忽然分不清是流着别人的泪还是自己的泪。
连生推门进屋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人相拥,摔门进了卧室。
---------------------------
ruchu.xia@gmail.com版权所有
I really like your writing style. Keep up the great work.
I don't have any specific updating schedule. Sorry about this. Once I have time, I will try to write every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