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周后程慈航再来时,带了一盆叫做“Hoya Carnosa”的植物。连长安很为难:“我跟动植物八字不合,养不活的。”
“我都帮你查过了,这是龙胆目夹竹桃科球兰属,国内就叫球兰,挺好养活的,你们老家应该挺多。”
连长安凑近一看叶子,的确在爸爸的小花园里见过。
“这个给你。”程慈航从随身的电脑包里掏出几张打印好的纸,连长安接过来一看,是球兰的种植培育方法,中英文都有。连长安苦笑着,心想又得做一次刽子手了。
程慈航说话间已把电脑取出来,扫了屋里一眼,电脑桌被台式机占了,书桌上是连长安的笔记本。连长安一看这架势,赶紧着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收到一边:“坐这儿吧,我一会儿用台式机工作。”
“你这儿能无线上网吗?”
“能。”
“这些都谁帮你弄的?”程慈航指了指电脑和路由器。
“我自己。”
“我想杜仲他们两个活宝也不能。”
连长安听了心里不快,“术业有专攻嘛。”
程慈航说:“你知不知道男生追女生的基本一招就是装电脑?”
“哦?是吗?”
“长安啊长安,你可真是一点儿机会都不给男人呀。”
连长安没搭话,两人各自忙活。
下午的时候,程慈航问连长安:“最近在演一部叫《摩托车日记》的电影。你不是挺喜欢切戈瓦拉吗?要不咱们一起去看?”
几个街区之外有一家叫“Rosebud”的电影院,外观陈旧,内里装修颇有几分中东风格。观影的人很多,排队买票的人在柜台前拐了个S型,空气里是爆米花、黄油、还有肉桂的香味,甜甜腻腻令人踏实。连长安有一种久违的幸福,伸手去挽程慈航的胳膊,仰着脸看他,程慈航略一低头,一脸宠溺的笑。他去买爆米花的时候,连长安撒娇地嘱咐:“多要黄油。”他点头。
片头字幕“两个平行生命的短暂交会”让连长安惊出一身冷汗,片末又再次出现,她竟有一种想夺路而逃的冲动。切戈瓦拉本人在前言里写过“写这本日记的人,在他重新踏足阿根廷土地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死了。组织与打磨过这本日记的那个我,早就不再是我;至少现在的我,已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我了。漫游南美洲对我造成的改变,远远超过我所能预见的。”等连长安再次想起这段话的时候,已经是多年之后,她站在电影里切戈瓦拉曾经站过的Intipunku,所谓的太阳门,俯瞰晨曦中薄雾缭绕的马丘比丘,她和身边的连生皆泪如雨下。是的,一切俱已改变,以无法预见的方式,以不可企及的速度。
程慈航走之前说,他下周三要去德州奥斯汀出差,项目挺棘手,可能要呆两个多星期,让连长安下两周都别等他了。连长安说:“你忙你的,我没事儿。”
晚上,连长安给爸爸打电话,问他球兰有什么特殊习性。爸爸非常惊讶:“长安,你养花呀?”连长安说:“朋友送的,不想糟蹋了。”
程慈航出差的日子,每天都打来电话,有时甚至是夜里两三点,声音很疲惫:“长安,吵醒你了吧?我就想听你说说话。”
他走后的第二个周五下午,连长安接到他的电话:“长安,我在机场,你来接我。”
“啊?你在哪个机场?”
“你说哪个机场?”程慈航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连长安只好心存侥幸地把车开到了当地机场。她在行李提取处四处打量,不见他的人影,打电话又不接,正郁闷地打算回家时,有人从后面抱住她,在她耳边说:“长安,我很想你。”
连长安身子一僵,挣开他的怀抱,回身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我,离过婚的。”
他的眼睛里失望夹杂着愤怒,声音是连长安从未听过的激越:“我这十天加班加点赶工,就为了早点回来见你。你除了这个就不会说点儿别的吗?”
“我真的离过婚。”
他一把将连长安拉到怀里,比上一回抱得更紧:“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说花开堪折直须折,对一个男人来说,还有比这更赤裸裸更诱惑的邀请吗?”
连长安挣扎着想辩白,却被他一句“听我说”给吼了回去,“别人进一步,你就退十步,你一直躲躲躲,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我告诉你,连长安,我程慈航不问过去,只要现在。”
连长安是在一种不清醒的状态下把车开回家的,也是在一种不清醒的状态下上了床,这种不清醒一直持续到程慈航惊讶地问:“长安你怎么还是……?”连长安顿时泪如泉涌,她也以为她的初夜只会给那个叫姚非扬的人,可是,丁啸北,丁啸北……
那一夜,程慈航的热情与温柔彻底淹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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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