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入大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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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长安(5)

(2007-02-25 15:18:11) 下一个

第五章

星期六上午照例是连长安买菜的时间。正打算出门的时候,门铃响了。她摁下扩音器问“谁呀?”

“我,程慈航。”

连长安吃了一惊,道:“你不用上来了,我刚好要出门。”

她抓起包,跑到门口,想了想又折回到镜子前,抹了点唇彩,方才出门。透过公寓楼前厅的落地玻璃,她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双手插在裤兜里,头略偏朝左,似乎在打量不远处路口的交通灯。早春上午的阳光打在他的鼻翼上,生动温暖。她轻轻推开楼门,来到他身后:“科长,你怎么来了?”

他猝不及防转身,看到连长安,笑着问:“现在知道我长什么样了吧?”原来他长了这样漂亮的一口牙齿,连长安想。她笑笑使劲儿点头,那一刻,连她都觉得自己的笑容是有几分娇俏的。

“可你来得不巧了,我还得接两个朋友去买菜呢。”

“那我今天干脆就做一次司机。”

“你又不认路。”

“不是有你吗?”说罢,不由分说抓起连长安的左手就走。连长安手脚经年冰冷,被他干燥暖和的手心一焐,四肢百脉都透出暖意,脚步虚浮地被他拉到了车前。等连长安在副驾上坐稳,才发现自己心跳得厉害,耳膜压力剧增,头直发晕。车启动前他说:“长安,安全带。”连长安“哦”了一声,他伸手要帮她系,她慌不迭地说“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手忙脚乱地系好,发现他在微笑,脸刷一下红了。

连长安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多大一人了,怎么像个十七八岁情窦初开的少女似的。调整一下心神,两人一路开到了朋友家。杜仲和方文公已经在等她了,连长安从车窗里探头招呼他们上车。看到驾驶座上的陌生人,他们立刻打趣地说:“长安,交男朋友都瞒着我们?还说你怎么换车了呢。”

“我叫程慈航。以后会经常见面的。”

连长安赶紧介绍:“这位是杜仲,地理系的;这位是号称公子的方文公,生物系的。”

“杜仲?名贵中药啊!补肝肾,强筋骨,咱老祖宗说的。”程慈航道。

杜仲一本正经拱一拱手道:“程兄说笑了,不才在下家严正是一走街串巷的江湖郎中。”

连长安边笑边跟程慈航说:“你千万别当真,他一直就这德性。”

方文公一边凉凉地接道:“你可一定得当真,他老爹精通岐黄之术,二十七年前就知道这儿子该好好补——肝——益——肾——。”他话音刚落,三人哈哈大乐,连长安红了脸将头拧朝窗外。

超市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连长安伸手去推购物车的时候,程慈航已经抢先了一步,杜仲和方文公单另推了一辆车。连长安挨着程慈航走但落后半个身位,他的剃须水似乎是橘梗花香,分外冷洌,隐隐钻进连长安鼻子,搅得她脑袋乱糟糟的,全忘了要买什么。

“长安,你想吃什么水果?”

她收回胡思乱想,恰好看到桃子,顺手扯了个袋子,就往里头塞。听到程慈航惊讶地说“这么多?”,连长安一看,居然挑了十好几个,顿时颇有几分恼羞成怒,却没有借口发作,直骂自己笨,一步错、步步错,憋了几秒,说:“打碎了和着香草冰激淋吃。”程慈航笑笑也不点破。

从超市出来,连长安才发现后背已经汗湿,冷风一吹,瑟瑟打了个寒噤。

回到公寓,程慈航把所有购物袋提溜在手里,她伸手要去接,他一躲,让她赶紧开门去。连长安住在三楼东侧一个独一室的小公寓里,房间不大,但五脏俱全。推门进去,右手是开放式厨房,左边则是卧室客厅合二为一,当中又开了一道门,通向储物间和盥洗室。

她刚来美国的时候,暂住在一位美国老人家里,幸运的是一个多星期就找到了现在的房子。刚开始屋里除了冰箱炉灶什么都没有,她用睡袋凑合了两天。第三天在学生中心的广告栏里看到有人在免费送家具。她把电话打过去,是个印度女孩,她说当天就可以去搬,连长安挂断电话后立刻后悔,自己一不认识人,二没有车,怎么搬呀?她再打电话,解释清楚之后向对方道歉。未曾料想印度女孩沉吟片刻后说,“把地址给我,我找人给你搬。”连长安感激万分。

当天下午,几个印度男孩折腾两个多小时给她搬来了床、床垫、沙发、茶几、书架、书桌、椅子、灯具,一应俱全。次日她又央同系的博士后老袁带她去百思买买了电视、微波炉、电脑,去沃尔玛买了床上用品、餐具厨具。老袁说何苦买新的呢,二手的、免费的挺容易找的。连长安只是笑笑。等到整个家布置停当,连长安靠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幕幕的夜色,满足地对自己说:“原来,离开姚非扬,我一样可以活!”

连长安把程慈航让进屋里,自己则开始收拾刚买来的东西。程慈航自来熟地参观了一遍房间,不住地说“还不错嘛!”连长安一看也快到午餐时间了,犹豫地说:“要不在我这儿吃午饭吧。”程慈航笑嘻嘻地道:“求之不得。”

连长安拿起两人的外套飞快闪进储物间,再出来时已经全副武装:头上一条蓝色扎染的头巾,身上套着一件白色长及膝盖下方的实验室外套,把储物间和盥洗室的门关好,又走到窗户边伸手推窗,再把换气扇打开。程慈航目瞪口呆,半天问:“长……长安你干什么呢?做什么试验?”

连长安回头一笑说:“我不喜欢中国菜的油烟。”说毕,从椅子上抓起一块布,哗一抖,盖在了床上。一切妥当才笑吟吟地走到厨房开始忙碌。程慈航想帮忙,连长安嫌他添乱,让他呆一边儿看电视去。

连长安简单做了素什锦和味增汤,烤了排骨,菜上桌之后,回盥洗室脱掉外套摘了头巾洗了手才坐到桌前,程慈航一直看着她笑。连长安又脸红起来,嗔了一句:“笑什么?”他赶紧低下头,肩膀却一耸一耸,连长安脸就更红了。

两人吃完饭,程慈航洗碗,嚷嚷着一会儿要吃桃子冰激淋,连长安打开冰箱一看,说:“忘了买香草冰激淋了。”他笑得更大声了。连长安说:“我一会儿得去实验室。有一些X衍射的数据要处理,周一还得跟老板汇报呢。我们实验室你不太方便进。”他说:“没问题,我送你过去,然后我自己开车四处逛逛,你想回来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放心,我不会迷路。”

连长安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已经快六点,天色擦黑,看到程慈航靠着车抽烟,烟头忽明忽暗,整个人透出几分萧索。连长安没来由地想到了那个公园里的小孩,忽然后悔自己竟然扔下他一整个下午,于是快步上前。程慈航给她打开车门,自己也上车之后,从后座上取过一个纸袋交给连长安,“我刚刚在一家冰激淋店买的,一个是香草口味,另一个是澳大利亚坚果,应该不错。”连长安说:“谢谢科长!”他深深地望了连长安一眼:“叫我慈航。”

车停在连长安楼下,程慈航说“太晚了,我就不上去了。”连长安想留他吃晚饭,又想到他还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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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Scarborough 回复 悄悄话 栩栩如生,好像看得见长安的脸红紧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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