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味”餐厅开了一年多,我就降生了。自打从医院被抱回家后,我就觉得我好像多了一对儿父母。因为他们四人总是抢着把我抱起来,“喔喔喔”的把我扔到天花板上,再接到怀中。要不就是范爸和我爸,那他们锋利无比的胡子茬儿,在我粉嫩的小脸上摩擦——那叫一疼!可是我没哭,因为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这样笑着“虐待”我,但我心里总是洋溢着一种幸福感。我经常提醒自己说:浒子,知足吧。别人都一对儿父母,你却有两对儿。好好享受溺爱吧。
谁知,天不遂人愿。正当我沉浸在这像尿布般,把我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爱中时,却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范范。我下生还不到一年,范范也哭着闹着,着急忙慌的来到了这个世上。从此后,“回味”里的笑声越来越多。白天,俩爹在后厨忙活,俩妈背着我和范范,给食客点单,上菜,收桌子。自从有了我和范范,这小店的生意更好了。好多回头客都是奔着我俩来的。吃不吃饭的不打紧,更重要的是每次都要捏两下我们的小脸,才安心。一开始,人们老以为我和范范是龙凤胎。可是夸着夸着,才发现是俩妈。于是都说:真好。将来不愁找不到对象了。
不久,我和范范就会说话,并开始下地狂奔了。我们经常在餐厅饭桌下,食客的腿间穿梭。俩妈常常都会骂我们,可是那些客人却毫不介意。日子长了,我和范范竟还发现一条屡试不爽的“占便宜”定律。那就是,手拉着手站在等着上菜的客人面前叫:叔叔(阿姨)好。欢迎来吃饭。别管客人进来时是面无表情还是满目愁云,但凡听见我们俩打招呼,都会喜笑颜开,摸着我们的头给我们糖吃。有的客人出门儿没带糖,于是在结账时,就会有意多给几个钢镚儿,说:给孩子买块儿糖。虽然这招数一天只能用两次(午饭和晚饭),可是当我和范范手里拿着糖,或是客人不要找钱时,我俩都会相视一笑,那意思是:英雄出少年啊。没想到这样小的我们,就已经无师自通的给家里创收了。
四岁那年,我们两家似乎是第一批“个体专业万元户”,生活条件好了许多。首先是我爸和范爸找了几个人,扒掉原来那两件砖房,重新盖起了四间宽敞明亮的水泥房子。他们四人两间大屋,我和范范一人独占一间小屋。不知大人们为何要在四周的洁白墙壁上,涂一层一米来高的绿漆。不过屋子里安了暖气,换了新床,还托人从福建那边买回来两台,日本原装进口的“富士”牌十二寸彩色电视机。于是每天饭店开门,大人们都去忙活儿时,我就和范范趴在电视机前,盯着屏幕上七彩的,上面写着“CCTV”的大圆盘看个没完。只是过了那新鲜劲儿后,我们发现电视远没有半导体有意思。因为半导体,每天下午六点钟就会有儿童节目“小喇叭广播电台”。所以,每天下午我和范范都会准时打开收音机,端着饭碗,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吃,一边听着孙静修老爷爷讲故事。鞠萍姐姐的“七巧板”,那是后来的事情了。
我和范范四岁半时,家大人便开始商量关于我们入托的问题。四个人意见不合,形成了两条战线。“爸方”主张,舍得花钱!找最好的幼儿园,让孩儿们舒舒服服过个童年;“妈方”则认为,幼儿园好不好的不打紧。离饭店不远的“子弟幼儿园”就不错。省点儿钱,将来给孩儿们找个最好的小学。争来争去,拍了桌子,红了脸。“妈方”也不知撂下一句什么狠话,俩娘就拉着手一起进屋睡觉去了。“爸方”这边,听见她俩最后甩下的那句话,我爸猛的站起身来,一边喊道:这说孩子的事儿,咋又扯到我俩头上了?!我俩就是没文化,怎么地?!说着,还要往里屋冲,进行更深一层的理论。范爸把他拉了回来,悄悄用手指了指本来在一旁玩耍的我和范范。这时,我爸才想到有孩子在身边。俩爹看见范范躲在我的身后,用手扒着我的肩膀,偷眼瞄着他们。而我,眼圈红了,却被吓得不敢哭出声来。一时间餐厅里安静了。
俩爹微笑起来,慢慢蹲在我俩面前,同时张开双臂,说:不怕,宝贝儿,爸抱。这时的我和范范才多少松了口气。于是我俩张开嘴,哇哇的大哭着,跑到各自爸爸那结实温暖的怀抱中。俩爹站起身来,一手托着我们的屁股,一手帮我们擦眼泪。范范哽咽着说:爸爸,爸爸。我不要去最好的幼儿园。。。我说:爸爸,你别和妈妈吵架了。。。俩爹只说了句:我们没有吵架啊。然后就岔开了话题,说:饿了吧。走,咱做鸡蛋面吃去。一听说有东西吃,我俩顿时不哭了。别看我们还小,可是我和范范明白:就算你要哭要闹,也得先把肚子填饱不是。那一晚,我和范范饱餐鸡蛋面后,在爸爸的臂弯里,听着他俩的佐酒声和叹息声睡着了。
吵架归吵架,但店还是要开的。白天里,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话。谁也不道歉,谁也不让步。晚上,俩娘把我和范范抱上床,一边轻轻拍打我们的后背,哄我们睡觉;一边小声窃窃私语。俩爹则是在餐厅,就着炸花生,可怜巴巴的喝着酒。两天后,大家的气都消了。这才发现:对于人民内部矛盾,和谈才是硬道理。于是四个人又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讨论起来。最终决定,想办法争取让我们进部队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