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若萍报了姓名后,吴晓滋就像是陶醉于“七色花梦幻”的花仙子突然间被一只不期而来的蜜蜂蛰了一下一样,浑身一颤,心里不由得暗叫一声:“刘若萍?”——她努力把持着外表的镇定,饶到柜台后,在文件格里找出一张餐馆工作申请表放到台面,要若萍在上面填写她的个人信息资料——有条不紊忙忙活活的样子下,却是她那波澜跌起的内心:“刘若萍!——该不是那个刘若萍吧!——不应该是那个刘若萍!——应该只是个另有其人的刘若萍才对!——有什么理由怀疑就要彩凤添翼的我今日遇到的不过是一个重名重姓的刘若萍而已呢?‘运去金成铁,时来铁成金’,我今怀旺金之命之人又怎能克不去一片流水浮萍呢!”
若萍从装饰豪华的厅堂里转回眼神,由晓滋手里接过来圆珠笔,微笑地对着柜台后的晓滋说了声谢谢,眼睛便一时没有离开她。学舞台剧出身的晓滋一贯在观众的瞩目中如鱼游水,若萍的眼光不由得使她颇为良好的自我感觉瞬间膨胀,内心的洋洋得意转眼便外化成一副的盛气凌人的“亮相”——她干脆就傲视着若萍,跟她玩目光战。
若萍见晓滋还未察觉,就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对她说:“这儿,掉了。”晓滋摸了摸脑后高盘的发髻,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横插在上面的饰簪的一端不知何时脱离了发丝,正在耳后晃晃悠悠地“荡秋千”。晓滋慌忙后举起双手摸着抚戴,嘴却不闲着:“早说不就得了?有什么好看的!”
“哦,还真是好看——我说这个皇家蓝玉簪和你的一身湘粉旗袍配在一起,使得你看上去更是粉装玉琢……”
若萍随后低下头填表,晓滋趁机拿眼睛在若萍的脸上逡巡,想看看她五官上到底有哪些优势使得她与她一见面时就感到一种莫名的威胁。桔色的灯光里,她见若萍秀发凌乱,黛眉素面,似乎根本不抵自己艳丽,却又是一种活脱脱的、使人一下子挪不开眼睛的雅致和漂亮,晓滋心中不由得再一次激流暗卷:“打工妹,识点儿相,作一个未曾卷入我生活的陌生的刘若萍吧!——只要你不是那个虎哥一月前驾著心贵的跑车在机场从那个什么费翔、金城武一类的混血儿手里抢过来的“刘若萍”,只要你不是那个自从住入虎哥的家庭旅馆后就惹得心贵常常叨咕虎哥家的“二锅头”比从前酒更甘劲更冲的刘若萍,只要你不是那个整天被心贵挂在嘴上给我作生活榜样的刘若萍,只要你不是那个点燃我和心贵自结婚以来第一次以武力交战的导火索的刘若萍,那么,你我秋菊春兰,各开一季;飞燕玉环,两不相干。否则,在老板娘面前,莫怪我对你这一脸美貌就像对这餐馆中的美食一样推销时伴着“打折”,莫怪我日后藉着ARTHER的手撕碎你这一身的风采……
晓滋接过了若萍完成的表格,用眼睛略了一下纸面,那内心近乎是诅咒也近乎祈祷一般嘀咕声瞬间就被冻结:她在“HOW LONG HAVE YOU LIVED IN AMERICA’的栏目里看到了“ONE MONTH”的答案;她在她娟秀而飞动的“刘若萍”三个汉字中“重温“了心贵用按钉按在了通讯板上的、附带着电话号码的刘若萍的笔迹……
“好了,你可以离开了,我会把你的申请转交给老板和老板娘,如果他们感兴趣的话,会给你电话。”晓滋语气生硬,面容冰冷。
“小姐,那么,有经理吗?不需要面谈吗?”若萍诚恳地看着晓滋,不大想走。
“给楼上拨个电话吧,看看PAULINE这会儿在不在?”坐在柜台里的收银小姐LUCY从里面抬起头,隔著眼镜看了看若萍,对晓滋轻声建议到。
“我刚刚在楼上看过她,老板娘这会儿忙得很。” 晓滋一边对着门口几个就要离开的顾客点头微笑,一边煞有介事地说。
“忙什么?一晚上都没见她下来,是不是ARTHER 来上面查账?”LUCY仰头,诡秘地看着晓滋。
“你见不到她不奇怪,她看不到你可就奇怪了——可别忘了老板娘时时在监控器后‘关注着’我们——”
这一提醒不要紧,LUCY赶紧就低下头,忙着整理桌上那些早已经整理好的账单。
晓滋仍然用一脸收发自如的俏笑点头送客,却对若萍视而不见,仿佛站在台前的若萍早已离开。又一波人走后,留下了片刻休闲,晓滋就用指骨节敲了敲台面对着LUCY说:“这会儿不用怕——”
“ARTHER没有来——他今天是不会来的,而老板娘正在洗手间忙著装扮……”
“她在装扮?装扮什么?”LUCY也学乖了,不抬头,手里仍然忙着捣鼓那些账单,嘴上却一连串地问着。
“快抬起头来看,我告诉你她装扮什么,装—扮—,装—扮—她—的—臭—脸—”晓滋说着,起手拿起台上的一份菜谱对着天天花板上CASHIER上方的摄像头遮住自己的脸,又迎着LUCY抬起的面庞,做了个鬼脸。
“别闹了好不好?说不定她现在已经回到了办公室的监视器旁。敢情你明天要走了,我还要这份工作养孩子,不想找麻烦……”LUCY 嘟嘟囔囔地抱怨着。
“没关系,就算她正在察监我们,也听不到我们说话……”晓滋对着 LUCY,得意地笑笑。
若萍听到两人嘀嘀咕咕的,觉得眼前这个漂亮女孩不甚友好,站下去恐怕也是徒劳无益,说了句“谢了”后,转身要走,不料就听得晓滋说: “等一等,看来你找工作很有经验,尤其是餐馆,这应该不是你的第一家吧?”
“是的。走了几家,都没成。”若萍回过身来。
“为什么?”
“当然有原因——你是这里管事儿的吗?”若萍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
“我不是管事的,却是你要代替工作的人,是新人之前的旧人。”晓滋似乎正在进入某个怨妇的角色,语调悲酸。
若萍听到此,误以为面前的这位红粉佳人是因为被老板炒掉而即将离开,所以就说:“我也是看了报纸的广告才来的,也不知道自己应征的工作是来替换你,对不起。”
“NO NO NO,你搞错了,心地过分善良的人往往会因自己对别人盲目的同情怜悯而使得他们低估了周边人的能力——我不是被老板炒掉的,而是我炒了老板,另谋了高就。”晓滋一脸不屑,对着若萍。
“哦,那真好。”若萍嘴上答着,心中却大惑不解,她不是没听懂她的话,而是不知道为什么作为陌路人,晓滋眼带寒光,而又浑身上下烧着无名火,气焰嚣张地对着自己。
“你身后那副‘单凤朝阳’的画真美,‘凤翔阁’几个字更是龙蛇之笔——祝你好运不断,再见了。”若萍说完,转身离去。
“门口的小姐,能不能请你等一下!”若萍听到声音,再一次回转身来,就见椭圆形的柜台侧面转过来一个烫着卷发、穿着讲究的黄面女人。还在几步外,她就对着若萍优雅地伸出手来,用拖著广东腔的国语说道:“我是PAULINE,这里的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