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 (54)
我的“一字师”
住在我家前面做小生意、推独轮车的郭二爹,是姑奶奶(祖父的姐姐)的次子,按辈分是我们的表伯,所以我们叫他二大大。
郭二爹身高一米八多,肩宽腰粗。据说他从小爱运动,玩过石锁,在腿上挷沙袋练脚力,还跟师傅学过武术,所以亲戚们都说他身上有“功夫”。但是我从来没看到他动过拳脚,大概是因为他从未与别人发生过争执,也就没有机会出手亮相了。
我实在无法判断他的文化水平。账桌抽屉里有账本,却是空白本;算盘用绳子捆着快要散架了;桌上也有砚台、笔墨,却从未见他动用过,更从不看书报。所有人欠或欠人的往来经济帐,全记在脑子里,有人问他:“会忘记吗?”他说:“不会,不会”。但我从来没有看到他向人家讨要过欠账,通常只是两三个铜板的事儿,最多也就是二两油半斤盐而已,忘了也就没事了。其实他是跟做塾师的哥哥读过几年四书的,曾亲口告诉我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拿到书本就头疼,实在读不下去了,只好上街学生意。”方便的是,不到一里路,就是他外祖父开的刘万顺南货店。
天气晴朗的一天,他拿出些物品来去潮气,其中有个纸包,打开来是一对写在宣纸上的长联(没有裱过)。落款人署名翁同龢,最后的一个字我不认识,他告诉我说:“那是和字的另一种写法,翁同龢是常熟人,还是光绪皇帝的老师呢!”
六十年后,我到常熟访友,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到翁同龢故居,偏偏那天不开放,败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