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 (54)
, 我出生在苏北农村小集镇上,开蒙识字时读的是私塾,适逢日寇入侵,上学也就时断时续,经历四进四出,总共近两年时间。私塾里实际上只有两门课程,一是背四书,二是练书法。写字又分大楷、小楷,每天将习字本交上去,塾师就在本子上审阅,写得好的字,就画上个红圈圈,太差的就打个乂。幼儿写字从描红开始,稍后要临帖,我大楷临的是柳宗元的玄秘塔碑,小字临的是“星录小楷”。
在私塾(俗称书坊)里,很多时间要用到笔、墨、纸、砚,即所谓“文房四宝”,通常每隔十天半月,就会有小贩来推销这些易耗品。他们拎着个旅行袋,进来后就将商品摊到桌子上。湖笔徽墨最为有名,湖是浙江湖州,徽是安徽徽州。最营销的小字笔叫做“狼毫小楷”;黑墨用得最多的是“金不换”,大小与成人食指差不多,上面有这三个烫金字。卖文具的小贩一来,小孩们总是兴高采烈,围着观赏、评论和选购。私塾里日子太单调枯燥了,大家乘机轻松半个时辰。
我家上辈有读书人,旧橱柜里总能找到些笔墨纸张,所以能省下几文钱。后来改读小学(俗称学堂),写字全用铅笔,就要花钱买了。当时家中已经三餐难以为继,所以使用铅笔极其小心、节省。每枝铅笔用到一两寸长手不好抓时,就用一段竹枝接在后面,直到将铅芯用完。当时大家用的都是上海产的三星铅笔,价钱便宜但质量甚差,有时木杆会开裂成两半,只好用细线一道道地扎紧。如果遇到笔芯在木杆里面滑动,就要在上端顶住,同时注意不要弄断笔芯,造成损失,处理起来特别麻烦。
钢笔又叫做自来水笔,不但使用方便,更是有文化、有身份的标志。五十年代以前,乡下人还是以中式服装为主,教师、医生,以及商店里的老板和先生(店员),一年四季离不开件长衫(俗名大挂子),有些人在颈下衣襟上挂一支钢笔,更显得是经常写字的文化人。
钢笔的价钱要比毛笔、铅笔贵多了,所以,我从小学到初级师范,从没有想到要去买。直到一九四九年春天,小学同学毛君,送给我一支“新民钢笔”,我才算有了自己的自来水笔。毛君当时在本镇上做棉花换纱的生意,也就是用一斤棉花,从纺纱的农妇手里换回七两纱线,再用六两半的纱线,向大商贩那里换回一斤棉花,所以赚取的真正是蝇头小利。买这一支新民钢笔的钱,或许要做上几十笔生意才能赚得。
尽管我以后用过更贵的金星金笔和派克钢笔,但让我念念不忘的还是这支友情深深的新民钢笔。
(世界日报<</font>上下古今>2021、0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