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年的观察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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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涨潮落

(2020-02-26 21:38:53) 下一个

潮涨潮落    刘振墉

 

我老家的屋后有条浅浅的小河,宽约一丈,却是条活水,与长江相通。冬春季节,河里难得见到水,大多时间都是一洼烂泥。但是到了夏天和秋天,大潮时能一直涨到岸边,甚至漫到院墙脚。每天涨潮两次,叫做早潮、晚潮。我们那儿到长江口有三百多公里,估计每天涨落潮的时间,要比江口滞后一些。每天的最高潮位并不相同,由低潮位到高潮位再到低潮位,通常是月初(阴暦)和月中两个周期。

当潮水快要到达高位时,母亲和我就用小木桶打满了水往家里拎,倒到天井中的水缸里。通常拎过八九趟后,就开始退潮,河岸边又湿又滑,就不适宜于再去打水了,这时一个水缸已经装满。长江水的含沙量比人们想象的要高得多,所以打上来的水是浑水。将碎明矾倒入水中,用棍棒搅拌,使水在缸中旋转,泥沙成絮片状逐渐沉到缸底。如果不用棍棒搅拌,泥沙将沉积在缸壁上,勺水时就会“沉渣泛起”。

我家天井里有一条阴沟直通小河,潮位高时,常有螃蜞通过阴沟到达天井,有的甚至能爬到堂屋里。螃蜞形状像蟹,但只有硬币大小,多毛无肉。随着潮水进来的螃蜞到处都是,可惜没有鱼!

小河岸上原来长满了芦苇,后来母亲沿斜坡将其开辟成三级梯田,每一级宽度只有半米多。冬天种下蚕豆,直到收获都没有潮水。下半年种芋头,因为芋头不怕水而且喜欢水。当高潮时芋头即使受到了灭顶之灾,退潮后会生长得更加旺盛。

沿小河往南三四百米,是一条大河,也是如皋与靖江两县间的界河。界河向东约四公里,就到了江边上的张黄港。河两岸有一米多高的河堤,其实它是从前疏浚河道时挑上来的泥沙。所有通江的河道,由于潮水带进来的泥沙逐年淤积,要定期“挑河”,才能保持航道通畅。不过由于连年战争,从我记事起,这条河就再也没有挑过,河床也就越来越浅,只有几次看到过运货小船乘涨潮进来,搁浅在岸边,要等下趟涨潮时,才能退回到江边去,平时就只能看到捉鱼的老鸦(鱼鹰)船了。

河南岸有一家窑货店,院子里放着一些大缸小缸,坛坛罐罐;北岸有一家木材行,十几根杉木竖在屋后。不过在我刚记事时,这两家店就已经生意清淡,最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据说在从前舟楫通畅的和平年代,常有从宜兴装窑货的大船停靠在窑货店门口;木行从江西采购的杉木,扎排沿江漂流,直至木材行沿河下交货。

我的小学在界河南,上学放学,每天至少有四次要走过界河上的“西板桥”。遇上涨潮的时候,眼看着潮水从东边涌过来,不到十分钟的功夫,水面就涨到了原来的两三倍,河水快淹到岸边。我一向胆小怕水,不会游泳,木板桥又没有栏杆,桥面往往残缺,看到脚下汹涌的潮水,常常会产生恐惧感。

大约是在1945年的秋天,有一天涨潮的时候,从上头漂来了十几个大铁桶,见过世面的人说,那是汽油桶,每个里面都装有几百斤的汽油。这些大铁桶,在水面上载沉载浮,有时还翻滚转圈,被潮水推着一路西行。显然,这些是新四军从江南采购的军用物资,竟然能想到利用潮水的力量运进去。

到了上世纪的五十年代,长江沿岸的各处河口,纷纷建起了水闸,潮涨潮落,也就仅仅存储在老一辈人的记忆里了。

(原发表于北美世界日报2020-02-6“上下古今”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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