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名字叫女人

 

爱情的名字叫女人

                                      ——《法式火锅》 观后

 

《法式火锅》（又名多丹·布法内的欲望）是法国导演陈英雄2023年拍摄的影片。其实我对这个导演并不熟悉，不过看到有网友推荐这部影片，还因为我喜欢吃火锅，就去找来看。

故事发生在十九世纪末法国某庄园内。电影以天色未明时分女主欧仁妮在菜园里熟练地挑选蔬菜开场，然后接下来的时间都是她在厨房里的各种忙碌，我简直在看自己，不同的是主厨的女主优雅多了，一场让普通人焦头烂额的烹饪被她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演绎出无限美感，看着你会忍不住想说，我也想当这样的厨娘！不过回过头去看看自己简陋的厨房案板和灶台，瞬间很有自知之明地止住了幻想——不是我不够优雅，是厨房不够大。~

女主如此辛苦地烹饪出精美独特的菜肴只是为了供庄园主人，即本片的男主人多丹——号称烹饪界的拿破仑——招待几位朋友品尝。餐厅里几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看起来颇有点脑满肠肥的样子，津津有味地品尝欧仁妮做的色香味俱为上品的菜式。

真是不愧是法式大餐，一顿饭吃得没完没了，一道道菜端上来，由男主人亲自操刀分盘……看得我惊讶不已：他们怎么这么能吃。而与此同时，只是厨师的女主不但不能像他们那样大吃自己亲手做的美味，相反，她差点晕倒在岗位上——如此操劳，从天不亮到近下午时分这么长久的忙碌，女人的身体怎么可能好？

到这些客人吃完饭聊完天离开时电影已经进行了半个多小时了，我还在犯晕，这部电影在讲什么？导演好像知道我怎么想的，终于飞快地一秒进入了主题，夜色里的多丹问欧仁妮：今晚我可以敲你的门吗？

啊，爱情！

爱情这个主题是我擅自替导演说的。我抱着研究爱情的心态看了两遍，终于确认了自己最初的看法是正确的，他们之间的爱情其实刚刚开始而已，并非像有些观众解读的那样，他们相爱了二十年。

不，爱情不是这样的。一个人的爱情不是爱情，两个人共同达到爱的境界才是。

欧仁妮爱多丹吗？肯定爱。十分爱。所以她有出色的甚至高于多丹的烹饪技术，却甘心做了多丹二十年的家用厨师。正因为她知道自己爱多丹，即使她的门在夜晚从不上锁，始终为多丹打开着，但她依旧一次次拒绝多丹的求婚。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在多丹眼里，婚姻不过是好比一场以饭后甜点为开始的晚餐。而在欧仁妮眼里，婚姻远比甜点晚餐要神圣得多。欧仁妮深知，多丹对她的爱还不够，还达不到她想要的那种爱情高度，她要的爱情比多丹能够给予她的更郑重也更热烈。

直到欧仁妮晕倒在花园里，多丹才意识到欧仁妮对自己多重要，于是开始换成多丹亲自下厨给欧仁妮做各种美食，欧仁妮再也不用蓬头垢面汗流浃背地在厨房里忙碌，而是像一个高贵的妇人那样坐在餐厅里等待品尝多丹花费心思为她做的一道道精美的菜肴。

夫妻之间的爱是什么？不是夜里你来到我的房间，不是一起研究菜式一起机智诙谐的聊天，而是——我将你视为主人为你做饭，你也会将我视为主人专为我做饭。

这一次，用心良苦幡然醒悟般的多丹当然求婚成功了。

但是不是每一次求婚成功都必然走向婚姻，一夜之间，欧仁妮溘然长逝。

骤然间失去了欧仁妮的多丹颓废得一塌糊涂，拒绝一切。然而时间在流逝，时间会带走悲伤，时间会带来新的慰籍，尤其对一个美食家而言，总会有让他的味觉绽放新的惊喜的厨师出现。

电影最后，当多丹从厨房急匆匆奔出去会见新的女厨师，在这间欧仁妮曾经付出过二十年但即将迎来新主人的厨房里，镜头缓慢地巡视厨房里的一切，仿佛是在用欧仁妮的眼睛留恋地抚摸着它们，然后落于相对而谈的欧仁妮和多丹身上。

欧仁妮问多丹，我这么多年是你的厨师，还是妻子？

多丹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诚实地回答：是我的厨师。

欧仁妮笑了。

有人把这解读为欧仁妮的独立，意为她更乐意做一个多丹身边并肩站立的厨师甚于妻子，好像妻子是男人的附属物。

但我想，事实的真相未必如此——那一笑不过是对多丹诚实的回报。

欧仁妮对多丹渴望的是爱情，她一直在等待多丹真正地爱上她。二十多年里，那无数个等待多丹来敲门的夜晚，只有两次，只有两次欧仁妮确定，当她想着他他就神奇地来到她眼前，那种像奇迹一样存在的爱情感觉。其余时间，欧仁妮自知，她不过是多丹的厨师、助手、情人，却不是他的太太。她渴望成为他的太太，但不是虚名，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太太。

作为超级美食家的多丹，他理解美食的结构，理解美食的咀嚼和消化过程，甚至他也一定理解欲望的无与伦比的美妙，但多丹拥有的只是对向欲望的敏感触角，他却并不真正理解爱，所以他无法真正理解女人。

身为男人的多丹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个体面的身份，才是对一个女人的爱与尊重的最高体现，而更重要的是，这个身份的确定，并不是男人对女人恩赐般俯视的给予，而是需要男人对女人从内心里的平视和尊重，以及爱的付出，才能够完成这个神圣的仪式。

欧仁妮对爱情和婚姻的纯粹，多丹难以企及——多丹急匆匆奔向新的欲望的背影，恰恰是最好的证明。从爱情的角度而言，多丹其实从未真正拥有过欧仁妮。欧仁妮的翩然而去，未尝不是对她心目中那份爱的成就。

真相有点残忍，然而真相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