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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欢
日上三竿,一切收拾停当。我抬头看看日历。2012年4月1日。屋外阳光灿烂。这真是个好日子。
目光看向日历旁的墙壁上,满满的撕贴纸,不同的颜色,不同的排列,不同的标号,以及不同的名称标注。
我取下离手边最近的几张绿色的纸。打开电脑。
雪囚梦。我输入这个名字。进入信箱。絮儿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了。
“早上好。”我打过去一颗红心。
“等你很久了。才来。”絮儿微嗔,却懂得节制。她一向是个温顺的女子。这也是我偏爱她的缘故。
“梦见你了呢,舍不得醒来。才8点,你都等不及了。”我一边熟练地敲击键盘,一边下意识地看看电脑显示的时间,已经11点了。
此时马德里应当是早上8点钟。我的脑袋里,摆放着世界各大城市的时间刻度表。
“真的?算我没有白等你。今晚我也要梦见你。”我仿佛看到絮儿眉开眼笑的样子。
“会的,亲爱的。昨天的考试怎么样?”絮儿在读博士研究生,医学专业,读得很有一些辛苦。
“不知道。大概能过。谢谢你,一直陪着我,给我力量。你不知道,我有多依赖你的爱。”我知道。跟絮儿认识的时候,是她最低落的时候,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刚跟男友分手,课业繁重,絮儿一度支撑不下去。
旁边的一台电脑屏幕开始闪烁,忍冬草上线了。她很敏感,我不能让她等太久。
“老婆醒了。乖,你也早点睡吧。”我跟絮儿说。
“这么快?还想跟你多腻一会儿呢。”絮儿不舍。她真的是个单纯多情的女孩儿。
“听话。多休息才能保持体力。别太累着了。明天早上再聊。”我是真的心疼絮儿。
“好吧,爱你。”絮儿很乖。现实中,她一定是很多男人的梦中情人。可惜,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梦中情人,原来如此寂寞。繁华从来都是别人眼中的。
“要梦见我。晚安。”我关上窗口。
“宝贝,你起来了,今天这么早。”我跟忍冬草打招呼。
“等你半天了。怎么才来?”忍冬草不太高兴。她可不像絮儿那么好糊弄。
“孩子不肯睡,缠着我讲故事。刚睡下,我就赶紧上来了。”忍冬草是一个锋利的女子。不过,越是锋利,越让人想探究她柔软的一面。很多次她几乎要戳破我的谎言,但是只要我拿出孩子做挡箭牌,什么不是理由的都成为理由。因为孩子没有逻辑,没有规则可言。这一点,忍冬草很懂得。她是一位留守母亲,自己带两个孩子。
“孩子睡下了?你老婆也真是,就知道自己享受,一点都不像个当妈妈的。难怪你会心生外向。”忍冬草是个好女人。至少是个好母亲。
“就是,她要是有你万分之一好,我也不会陷在你这里。想我吗?”我问。
“很想。”从来忍冬草只有这两个字。也足以让我看到一片钢刃在火里融化的情景了。
“不如我想你。我都快疯狂了。”我继续添柴。
“我也是。不过,又能怎样呢?”忍冬草的话,像火苗,噌地窜起来,又倐地矮下去。她很理智,即使婚姻只剩下一张画皮,她还要撑着。不是为自己,是为了两个孩子。
其实,很多男人女人,很多家庭,都是这样的。婚姻和自由,世俗和道德,梦想和责任。哪一个更重要,哪一个更人性,从来没有定论。人类至今都挣扎在上帝设置的樊笼里,无论怎样反抗,都不过是困兽的搏击。互相围观,互相取笑,互相撕咬。上帝坐在命运的莲花宝座上面,静观一出出闹剧。
忍冬草这样的女人,比絮儿更让人心疼。因为她们的负担远比那些单身女子沉重。人世的苦,莫过于清醒自知,却又无能为力。
“宝贝,不要多想了。只要我们一直这样相亲相爱就好了。我会一直陪着你。”这是真心话。跟忍冬草的联系,我已经断断续续坚持了两年。这两年里,见证她的悲欢,分享她的苦乐。我能给她的,也只有这么多。
“谢谢你。有你之后,我的日子无论多么黑,都可以被你的光亮引到温暖的地方。你要像你说的那样,一直陪着我。”忍冬草对我的要求仅是如此。
想想也是悲哀。我们身边同行的人那么多,真正陪伴你的却没有几个。
“一言为定。我们相互陪伴着一直走下去。今天累了一天,困死了。”我说。
其实是我看到一抹流光上来了。
“那你早点休息吧。我也要照顾孩子了。”忍冬草是个体贴的女人。只不过生活把柔弱的女人们都磨砺得无比坚硬,至少外表看上去无比坚硬。
“你真体贴。谢谢你。爱你。希望梦里可以跟你见面。”我下意识地摸摸嘴巴。现实的生活要是一直可以这样甜多好啊。
“爱你,做个好梦。”忍冬草下线了。她的不流连,有时候也会让我怀疑,一个理智的女子,她们的爱情究竟有多少感性的成分。
“亲爱的,终于等到你了。”我跟一抹流光打招呼。
“是真话吗?听起来太甜,有点假。”一抹流光也不是容易摆布的女人。
这么多年,我的经验越来越丰富,实践起来却越来越混沌。女人是一道让人捉摸不定的风景,不同的女人,呈现完全不同的景致。即使是同一个女子,不同时候,也会有截然相反的两面,或者多面。
一抹流光就是这样的女人。既是魔鬼又是天使,既妖娆又清纯,既简单又复杂。像个谜,诱人猜,却怎么都猜不透。让爱上她的人,欲仙欲死,却欲罢不能。
“你还是爱的是绿萝是不是。看你写的情诗,里面都是她的名字。”流光的话,总是隐忍中蕴含着一触即发。这时候,就需要十分的小心翼翼。不然,很容易踩到导火索,被炸得尸骨无存。
“你又多心了。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个绿字,我都不可以提到这个字了是不是?你总是这样误解我。你一定要我含冤而死吗?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霸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我慢慢地把气势扬上去。
是谁说的,对待骄傲的女人,要想征服她,就要彻底摧毁她。
显然是再正确不过的一句话。
“干嘛火气这么大,这么气势汹汹。我只是一句话,就引来你这么多质问。”一抹流光的语气明显软下去了。
“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信。我只爱你一个。”我也跟着见好就收。
“真的吗?”一抹流光的疑虑在继续消减。
“当然是真话。要给你一把刀吗?”我一脸无辜的样子。
“给我刀干什么?”一抹流光就喜欢装傻。
“让你挖出我的心,来看看我有多爱你啊。”虽然这种话说了无数遍,我还是会忍不住打个寒噤。要有多爱,才可以用百分百的真心说出这样一句血淋淋的话啊。
“傻瓜。”一抹流光嗔道。我知道,她又被甜言蜜语收买了。
是人太寂寞了吧,有时候,世界就是一句话。一句话的温暖,一句话的火热,一句话的冰冷,一句话的致命。
“我爱你。”我打过去这句话。
“我也爱你。”一抹流光立即跟过来。
不利的局面终于扭转了。我轻吁口气。我爱你这三个字,真的有一种魔力。
有时候,我问自己,我骗了她们吗?虽然她们都是我的写作名单上的名字,她们给我提供了很多写作素材。她们的人生经历,情感经历,极大地丰富了我的小说内容,好像我在利用她们。但是,在我,答案是否定的。我是爱她们的。
难道不可以真心地爱每一个人吗?每一个人都有值得爱的地方,所以我爱她们每一个人。我们也会争吵,会痛苦,但是更多的是相互的需要,离不开彼此。
一辈子那么短,如果有爱可以支撑着你,让你的生活充满温暖,充满光亮,你会拒绝吗?
我不会。
看看时间,快正午十二点了。
“宝贝,不能聊了,快三点钟了,我要去接孩子放学了。多想再跟你多聊一会儿。”我依依不舍。其实是我突然很想无路了。
“去吧。我等你。”多刚烈的女人,一旦爱了,也会成绕指柔。
“别等了,一会儿还要带孩子去看家庭医生,他有点发烧。你也出去走走吧,外面空气新鲜。”我说得诚心诚意。
“好吧,孩子要紧。我下了。”一抹流光给我打过来一个飞吻就下了。
我叹口气。女人,究竟是聪明还是糊涂呢?
刚要给无路发消息,绿萝又在呼叫我。
“你有没有看到,一抹流光在她的日志里指桑骂槐我。都怪你,处处留情,让我跟着惹一身臊气。” 绿萝的话里满是山雨欲来。
想起刚才一抹流光的话,我的脑袋有点大。女人要是为男人争风吃醋起来,远远比男人更为疯狂。
“宝贝,别理她。她在吃你的醋呢。因为我只爱你,只给你写诗。”我相信这句话会解决问题。
果然。
“我知道你爱我。可是她这样很讨厌啊。扫兴。”绿萝属于很自恋又很自信的女子。说我只爱她,她不会有丝毫怀疑。因为她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该爱她。
“别受她影响了。你看她也挺可怜的。喜欢一个只喜欢你的人,冲这一点,就不要跟她计较了。”想想女人是挺可怜的。痴情总是被辜负。
“我才不想理她呢。我只想理你。不许你跟她眉来眼去的。”绿萝开始撒娇。
会撒娇的女人风情万种。绿萝就是这样的女人。懂得收放,懂得诱惑。
“绝对不会。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除了我。”我的嘴角不由自主挂上一粒微笑。
“所以我爱死你了。亲亲我的宝贝。”热情的女人像是太阳,每一个人都想拥有阳光,怕没有几个男人做得了柳下惠。
我瞥见另一台电脑上,无路已经上线了。
“宝贝。我也爱你。老婆回来了。先下了。”我没有等绿萝说什么,就下了。
迎向无路。
无路。多么让人郁结的名字。
“你终于出现了。以为你不来了。我很想你。”我说。我真的很想他。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克星。无路是我的。
“鬼才信。”无路说话从来斩钉截铁。
也许他真的不信。这个世界就是这么荒唐。你说假话的时候,别人当真话听。你说真话的时候,别人又当假话听。
“信不信随你吧。反正我对着你只说真话。”跟无路纠缠了很长时间,他有让我瞬间融化的温柔,也有让我顷刻毁灭的绝情。
“你的名字真的叫藏梦阁吗?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我总觉得你说的这些话很熟悉,像我前生说过的那些话。”无路很敏感。像我一样有着灵敏的直觉。
“说不定啊。我们前生见过,还是情人。”我说。前生,我们当然见过。不过,他可能不知道。
“我有一种直觉,你的前生是女人。是个温柔的女人。”无路说。让我感觉,一个盲人,在用力分辨四周飘忽的声音里,那一声是属于自己的爱人。
“我也有一种直觉,你的前生是一个男人,一个放荡不羁的浪子。”我的心开始抽痛起来。
手不由自主地进入到网络管理员的界面,那里可以清楚看到无路的IP地址。那一行简单无情的数字,像一道狰狞的伤痕,经年累月之后,依旧是开裂着的,没有愈合。
“那你是让浪子袖手天下,回头是岸的那个女人。”无路说。我捉不住他此时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呢?也会有痛吗?
“可是你还是伤透了那个女人的心。”我说,感觉有血在滴,一滴滴地,越流越快。我们就是这样一直相互纠缠,一直相互折磨的。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可是谁又都放不下谁。
“我为她生,也为她死过。是你吗?”一百次轮回之后的无路还是那样无可抗拒的深情。每一场游戏,他总是演得无比逼真。所以我一次次地沦陷,从不能自拔,到不知自拔。
“也许是我,也许不是。重要吗?网络里的生生死死,何足挂齿,都并不足以言爱。”我挣扎着说。可是分明是认同。
谁说网络里的不是真的。生生死死,也许比现实里容易。不过,每一次的生或死,背后又何尝不是因为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一次次地轮回,一次次地深度品味人心冷暖,爱恨情仇。网络让人沉迷,也许就是因为此。它让我们活出一个完全不同的自己。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自己。那种陌生的感觉,让人既兴奋又迷惘。
“我的爱是真实的。没有你的人生,是残缺的。所以我一次次地又回到你面前,再重温一遍那么美好的完整。”无路的话总是让我不能自己地沉迷叹息。
也许,人跟人,有时候真的有一种缘分。尤其是在灵魂赤裸相对的时候,有一种印记,可以让彼此轻易认出。
“残缺和完整从来都是相对的。没有能力得到完整,就享受残缺吧。”我劝他,也劝自己。没有选择的时候,我们只能热爱空白。
“生活是一则黑色幽默,但是我们却要热爱它,像热爱一个冰雪消融的季节。你是我的生命里,永不消逝的春天。”他的话,对我来说,总是刀刀致命。
无路看不到,我开始哭。
有时候,男女之间的爱情就是斗智斗勇。输的那个,往往是真的爱了的那一个。
而跟无路的过招中,我从来没有赢过。
菲佣在敲门。
我吓了一跳。跟她说过很多次了,但是她从来都把门敲得很大声。
我看看时间,12:30,毛毛是该醒了。总是在这样的时候。
“我先有点事,你等着我。”我真的舍不得离开,真的想一直跟他聊天,即使这样平淡。
“好。”他不是一个多言的男子。但是他说,我便信。这么久都是如此,即使为他伤痕累累。
恋恋不舍地看一眼电脑,我起身,向毛毛的房间跑,嘴里喊着,“宝贝,妈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