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安號貨輪難民日記 （8 )

東安號貨輪難民日記
（8 of 10)

（連載第8篇）

開往菲律賓。首都馬尼拉。

1978-12-23 

船仍然航行在茫茫無際的大海。有人問船長我們要去哪裡。他只説‘’去遊世界‘’。有人又說船快沒燃油了，他不能直駛香港的。最近的城市是馬尼拉，他只能在這港口補足燃油、食水和食物。

晚上最辛苦。傾盆大雨向甲板上的人襲擊。身上衣服濕透，又餓又冷。在文萊領到的食物也吃完了。妻子胃痛又發作了。小孩子們卻沒有怨言，他們只呆呆地望著大海。

聽到有許多人求船長賣一些餅乾。我亦去求他，他竟然不收費地送給我一小包！

1978-12-24

聖誕夜，一班年輕的船員和工作組的男男女女在指揮塔開舞會派對。播音機音樂很大聲。顯然地他們有丰盛的飲食。一大班人又笑又唱又跳。可憐下面二千幾百個難民乘客卻要捱粥水，又冷又餓！

船越來越接近陸地了。可以望見遠處的一座大山。山坡處有一排排的倉庫。船可能已駛入一個海灣。晚上見到浮在海上的燈，十分美麗。

貨船在接近馬尼拉港口拋錨。今晚是聖誕夜，見到馬尼拉首都燈火通明。早上起來還見到高樓大廈。人人都希望能立刻游泳上岸！

聽到一些人説船上組織人不打算在此申請給難民上岸。他們只打算補給燃油、食水和食物就開往香港。

那個姓Y的發起叫每家交美元給船長們購買食物。我也納了廿美元。

由菲律賓到香港的航程聽說要一個星期。船上有幾個難民，包括我的妻子都患了病。看來不能捱多一星期而不就醫。我決定如果一見到菲律賓海警船我會跳過去求救的。我不會理會那班堅持要去香港的人了！

1978-12-25

今天是聖誕節，馬尼拉港口靜靜的沒見甚麼動靜。全船的人又餓又疲倦，。望到不遠處的馬尼拉港口高聳入雲的商業大樓，使到我們想到最好能長對翅膀，立即飛翔上岸！

妻子的胃病又發作了，痛得死去活來。又沒有藥物可以讓她止痛，只好不停地出言安慰。

1978-12-26

早上，一艘菲律賓賓海警艇向著貨船駛來。它剛巧泊在我甲板這一邊，我立刻爬上船邊，跳過警艇。一個穿著整齊軍服的軍官立刻出來見我。我便告訴他難民的困境和遭遇。更加強調我們的船因為小船（志梅號）翻沈，死了三百多人。又説現今貨船上有許多病情嚴重的人，急需醫療診治等等…

那年輕的軍官聽了，十分同情我們的遭遇。向我介紹他是中尉級海軍軍官。並説他時常見到的越南難民船艇通常只不過二三百人。還是第一次見到有這麼多人的。他告訴我他有駐馬尼拉聯合國難民事務處的通訊聯絡，他會立即通知他們。他抄下我的名字。我也告訴他我以前曾在越戰美國軍事機構服務過的單位和我的上司名字，亦希望他能通知美國大使館等等…

他照例用手提揚聲器叫船長過艇問話，船長帶了陳姓的英文教師去做翻譯，可能又重複那套他編的故事??

我返回貨船不久後，有兩個青年工作組來見我說是指揮級的人警告我不要多事亂說話，船上的人不想在菲律賓上岸，等等…我默不作聲。

下午大約四點左右，兩艘菲律賓海軍艦艇靠近貨船。見到一個西方人站在船邊用「大聲公」（揚聲機）高喊我的姓名。並且要我和船長過船對話。

過船後那白人立刻介紹他是聯合國難民事務駐馬尼拉的高委，名字是Warner Blatter。他說他通曉英法語。我又重複告訴他我們二千多難民的處境。我要求他立刻宣布船上的難民必需得到聯合國的就地庇護。因為我們的船已被兩個國家拒絕接受，等等…

他答應我們等一下他會派船送食物給我們。明天就會有醫護船隻來診治船上的病人。又問我船上有許多懂外語的知識人士嗎？我告訴他船上有幾十個通曉英法語的難民。

回船後我告訴大家高委對我們的承諾的消息，人人皆大歡喜！

傍晚六七時分一艘海軍船滿載幾十桶雞湯和蔬菜麵，由菲律賓社會福利部的人員傳上來，湯還暖暖的。十多天來笫一次吃到這麼美味的湯麵。有人告訴我們不要讓餓孩子們吃得太飽…

1978-12-27

据我知道的船上有許多需要有緊急医疗照顧的人：有兩個大腹便便的孕婦，一個斷腿仍被抬上貨船的女人，一個患糖尿病腳有膿瘡的女人，我患胃痛的妻子，還有其他輕重病的小孩子等等…必需立即接受治療。

果然，大約早上十點左右。我們見到一艘白色的船，船名好像是 Navy Guarantine，意思是海軍檢疫船。船上站著十几個可能是醫生或護士，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我們的生鏽的貨船。

等醫護船一靠近並系好。我們這邊立刻把病人們抬了過去，其中有我的妻子。

貨船艙下的人差不多都擁上甲板看熱鬧，小孩子們伸手????向醫護船的人討糖果吃。

有幾個海軍醫官輪流診斷病人。妻子胃病劇痛，經診斷後認為無大礙。給她服用藥物後又發了一樽藥物，和其他的病者一起抬回貨輪。

有幾個認為要入醫院的病人就由醫護船立刻載上岸的醫院。一個親屬可以陪同照顧。最嚴重的是那個患糖尿病的婦人，醫生說她要立刻去做截腿手術。

醫護船離開後，東安船又回復先前一樣，大家都在呆呆地等待。排隊領開水，不時發生爭吵等等…

下午不見有船載食物來。大家都垂頭喪氣。

1978-12-28

早上，一艘編號432的快艇載著聯合國難民高委Mr. Blatter泊近貨船。他叫我和姓陳的過去把一大紙箱的稟張帶回去派給船上每一個家庭，以便申請移民到第三國的手續。又交給船長一份人數統計表。又告訴我們联合國難民事務會在今天送食物來。

船長告訴大家我們可能獲准在馬尼拉上岸了，所以才做這些紙張…一時之間，人人都充滿了生氣！

高委離開後不久，一艘海軍船艦載滿一袋袋的食物，交由我們几十個青年工作組領回分發。每個人領到一個塑膠袋，內里有一包白飯和兩包餸。

差不多二十天了，我們第一次吃到白米飯。雖然飯和餸都冷了，但人人都吃得津津有味??雪白的米飯比起在越南分配到的沙穀混合米真有天壤之別！

我們知道聯絡到難民高委後，大家的生命已受到保護。不怕再被第二國驅逐出公海了！

高委發的申報紙張都是英法語對照，船上立刻傳呼並組織懂得英法文的人士幫忙各個家庭填寫稟張。

船長及船員們知道我們有機會上岸移民到第三國去，開始用不同的態度來對待我們。

他們安排了指揮塔和船長室、老人舍等幾處放了桌子和椅子????等，以便替大家寫稟章服務。服務時間由晚上七時至十時。由一組一組辦下去。

船上大部分人以前都是做生意的，填寫英法語表格是件難事。每一個家庭都要填報一份兩張。主要是家長姓名，同行者關係、姓名、藉貫和以前職業及逃離居住國的理由。在越南仍留下直系親屬的名字。申請移民者在任何國家的親屬的名字和地址。如果沒有親人或朋友也可以填寫以前和任何國家有業務上來往公司的名字。

高委知道船上有許多是「志梅」沈船的餘生者。吩咐亦要把死難家屬填寫上去。照統計有大約有250到300人喪生。

貨船上有人帶了個短波收音機，大批人聚集在聽倫敦BBC電台。這幾天聽到中國在越北派兵‘’教訓‘’越南，戰事現正打得激烈。雖然我們現今還被困在船上，但亦感到有點幸運。如果不能離開越南，華人的身份，後果將會怎樣呢？

1978-12-29

高委早上乘快艇到來，我們把已經填好的紙張交給他。每次遠遠地見到那艘飛艇。大家都感覺有一種希望。希望他能帶來好消息。使得我們能快點離開這骯髒的貨船。船上的食水亦快將用完。雖然我們每天早晚兩歺有船接濟，但食水仍然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1979-01-03

一連數天不見高委。可能因為新年假期。我們見到有一艘海軍艦艇24小時地泊在貨船旁邊。船上的海軍荷槍實彈，不許任何船艇靠近。

網路圖片：1/ 東安號貨輪難民。 2/ 菲律賓美聯社記者當年報導的新聞。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