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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的权利有多大?

(2007-08-04 22:40:10) 下一个

慈禧太后并非改革的敌人,而是改革的朋友,她之所以出面镇压了戊戌变法,不是因为她反改革,而是为了改革大业而丢车保帅,以牺牲那些混杂了投机者、野心家和盲动而激进的年轻改革者,来保住自己和皇帝早就被保守的铁帽子派觊觎的地位,并引蛇出洞,放任(其实也是无奈)铁帽子派的保守还潮,直到他们激出义和团与八国联军,才借助洋人的手将这一派彻底铲除。Shel JeAnns版权所有)

这就是美国学者斯特林 西格雷夫(Sterling Seagrave)在他所撰写的慈禧太后传记夫人》Dragon Lady: The Life and Legend of the Last Empress of China)中,对慈禧太后在戊戌政变中作用的阐述。Shel JeAnns版权所有)

我们大可以对这样剧烈颠覆传统历史观的看法表示质疑,但通读该书,作者对慈禧太后并不具有一言九鼎的独裁式权威的论断,却是相当有见地的。而有关慈禧的权威,恰恰就是我们在分析她本人、戊戌政变乃至整个晚清历史的基本前提。Shel JeAnns版权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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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慈禧相片

 

明代以前的中国帝王,其实并不如民间戏剧中想象的那样,可以为所欲为。钱穆先生在《中国历代政治得失》中说: 拿历史大趋势来看,可说中国人一向意见,皇室和政府是应该分开的,而且也确实在依照此原则而演进。皇帝是国家的唯一领袖,而实际政权则不在皇室而在政府。代表政府的是宰相。皇帝是国家的元首,象征此国家之统一;宰相是政府的领袖,负政治上一切实际的责任。皇权和相权之划分,这常是中国政治史上的大题目。 Shel JeAnns版权所有)

但自明代以来,皇权的专制得到大大加强,相权被削弱。到了清代,尤其是设立了军机处之后,相权被剥夺殆尽,内阁和各部基本成为单纯的办事机构,皇权在军机处这个秘书处(书记处)的辅佐下得到前所未有的强化。但清代的皇权专制与明代有很大不同,那就是其皇权的行使是在部族专政的基础上的。钱穆先生认为满洲以一个部落为执政者的依靠力量,与此前历史上的汉族政权以读书人为依靠力量,在权力设置上有共同性,但在权力运行的结果方面有巨大区别。学者们已经考证出满族并非一个基于血缘的种族,而是一个高度政治化的民族名称(参考《满语消失的最后一瞬》,《南方周末》726这更说明满洲政权的这种内部权力共享特点。Shel JeAnns版权所有)

我认为,清代的政治体制基本不是一个人的独裁,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寡头政治,是一个群体的集体领导,皇帝(或摄政者)更多地是这个寡头团体的形象代言人和下最后决心者,其表决分量与一般的成员自然有区别,但他也必须在集体领导的框架下行事,遵循民主集中制,参与到集体政治游戏的博弈之中。Shel JeAnns版权所有)

满洲的部族政治有很强的内部民主性,在其部族内部、尤其皇族内部施行了相当充分的民主集中制,所谓的八王议政传统,在清初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是高于皇权的,或者说,皇权的核心体现就是八王议政。相信看过二月河小说或电视剧的朋友,对雍正皇帝忌讳八王议政有深刻印象,那并不都是凌先生(二月河本名凌解放)的小说家言。在康、雍、乾三世后,因为这三任皇帝的个人能力、魄力和威力,狭义的皇权有很大的增强。八王议政虽然成为历史,也无非是将集体决策的圈子从八王们改到了更小圈子的黄带子兄弟们。尤其是清朝传位一反历朝历代通用的传长或传嫡,而奉行所谓传贤的原则,雍正后更是采用了秘密建储,老皇驾崩后才能宣告接班人。在争夺龙位的赛跑中,龙子龙孙们都各自积蓄了一定的政治势力,最后得位的君主,也不能不依靠这些兄弟们,但也造成了在这个领导集体中,皇帝一般只是比较弱势的带头大哥 Shel JeAnns版权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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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我所收藏的190910月的法国画报Le Petit Journal,封面主题报道中国军队改革情况

 

毫无疑问,这一体制当然对慈禧同样有约束力,何况她的性别更给她的权力带来了更多局限。中国历来的政治传统,对母鸡司晨是有着绝对的忌讳的。但凡能在历史上留得好口碑的太后,几乎都是以贤惠、而非以能干著名。少数几个果然能干的女流,身后都没怎么留下好名声,其恶名甚至远甚于奸臣佞人。慈禧掌权,本质上是代幼帝听政,摄政都谈不上,更非亲政,当年在恭亲王主导下与肃顺党争权,才弄出个两宫垂帘的局面,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官员之中发生了巨大的争议和分化的,所以,垂帘听政更多的还是仪式上的意义,而非权力实质的体现。慈禧掌权的半个世纪,各派政治势力都处于势均力敌的地步,宫廷内外的权力争斗十分激烈,这在某种程度上也削弱了任何敢于挑战皇位(实质就是挑战太后)的势力,令帝后成为平衡的砝码。Shel JeAnns版权所有)

 

正是有满洲部族政治的机制作支撑,清代入关初始和晚清这两个孤儿寡母统治时期,才保持了政权运转的基本稳定。慈禧与慈安听政之初,与幼帝一样没有任何行政经验,更多地是形式上的国家元首。只是慈禧秉性聪颖,早年又出身落魄世家,见过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在社会这个大学堂中锻炼了看形势、看眼色、看风向的本事,也锻炼了自己的欲望和毅力,这是慈安太后那样生长在贵戚家庭的女性难以比拟的,甚至也是那些生长在显宦门第、富贵窝中的男性们所难以企及的。所以,在半个世纪的风雨飘零中,我们只见过慈禧的宝座曾经摇晃,但从来没有坠落。与其说是她扮演了一个独裁者的形象,不如说是她成功地扮演了仲裁者、权衡者乃至妥协者的角色。最早是肃顺等顾命大臣与恭亲王的争斗,然后是曾、左、李等汉人为主的中兴名臣与满洲贵戚们斗,再接下来是洋务派与所谓的保守派,再接下来是变法派与守旧派,然后是义和团、八国联军,平心而论,在晚清复杂的政争中,外加列强在侧煽风点火,慈禧的韬光养晦,不仅是最无奈、恐怕也是最合适的选择,只有这样,才能摸着石头过河,一步步地巩固了自己的权力,为儿子(同治)和外甥(光绪)保驾护航。Shel JeAnns版权所有)

慈禧力挺光绪上台,这当然有其私心在内,一方面光绪与其说是咸丰之侄,莫如说是慈禧之甥更来得亲近(其父为咸丰之弟、其母为慈禧胞妹);二是如为同治择嗣,自己(成太皇太后了)就得退居二线,而为咸丰继嗣则仍可保自己之位(依旧是唯一的太后)。光绪的即位,是皇族领导集体内一场激烈的权力斗争和妥协,慈禧获得了面上的成功后,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不得不同意与端王等分享更多的权力。而这些被西格雷夫称为铁帽子的家伙,从此也处处用心地盯着皇位。激进而盲动的戊戌变法,引发了所有既得利益者的恐慌,为铁帽子们提供了大量同盟者,他们的目标就是在矛盾激化后趁火打劫,乘机废立。Shel JeAnns版权所有)

因此,无论慈禧对改革是什么态度,她也不可能置废立的危险不顾,而关注所谓的改革。西格雷夫将慈禧基本描绘成改革的导师形象,与其所批驳的慈禧反改革形象一样,都是缺乏依据的。不反改革,并不意味着支持改革,也许慈禧唯一关心的,就是她和儿子们的宝座。Shel JeAnns版权所有)

 

对于慈禧权力的制约,还有一个很大的因素,就是人才的匮乏。如果将其与清初孝庄的两朝(顺治、康熙)听政相比,慈禧时代的人才、尤其是满洲人才太过凋零。自咸丰年太平天国起事,承平日久的满族甚至难以有足够的人才文可安邦、武能定国,好不容易出个恭亲王,却因为曾经是疑似皇储,而不得不忧谗畏讥、固步自封。满清便只能依靠汉人才俊,而汉人才俊大量涌现,却又激发满族贵族们的猜疑和嫉妒。曾国藩等不得不急流勇退;即令如李鸿章、袁世凯等一心热中之人,也因种族问题及政见不一而被处处掣肘。到宣统朝初年,甚至组建一个纯皇族的满人内阁,满洲贵族们的自卑与自大可见一斑。一方面是无人可用,另一方面是可用之人不可放手使用,慈禧即令想来个一言堂、家天下,也没有足够的班底。Shel JeAnns版权所有)

 

再看戊戌变法和政变。其实,我们只要解决一个问题:改革或者不改革,对她的利益有什么影响呢? Shel JeAnns版权所有)

我认为,其实慈禧对改革的态度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她的根本利益不是根基于自己的权威,而是根基于皇位。如果皇帝不保(不管是因为主张改革还是主张保守),那她的权力将瞬间失去(关于慈禧与光绪母子失和,我们今后有机会再讨论)她本人的性格还是喜欢一动不如一静,害怕挫折,不喜好主动,这体现在她对很多事情上迟迟不予表态。但在观望了很久后,改革实际激起的巨大反弹,已经足以对她和皇帝产生威胁,她就不得不设法消除这种威胁了。Shel JeAnns版权所有)

消除的办法有两种,一是加大改革力度,强势推进,不惜使用休克疗法,甚至人头滚滚,但这一铁碗手段要靠绝对权力和强有力的团队做支撑。二是暂时妥协,丢车保帅,以牺牲改革先驱来换取反弹者对皇帝和太后的继续效忠(即使是表面的)。因此,选择镇压手段,无论慈禧是出于主动还是无奈,是当时她的处境下最符合逻辑的理性选择。Shel JeAnns版权所有)

被主流史家一直阐述为慈禧反改革依据以及母子失和的密诏,其实认真解读原文,未必如此,反倒能证明几分慈禧的无奈。这份光绪皇帝赐予杨锐的密诏迟到宣统元年(1909)才由杨锐之子杨庆昶向都察院呈缴,其内容是:Shel JeAnns版权所有)

近来朕仰窥皇太后圣意,不愿将法尽变.并不欲将此辈老谬昏庸之大臣罢黜,而用通达英勇之人,令其议政,以为恐失人心。虽经朕屡次降旨整饬,而并且随时有几谏之事,但圣意坚定,终恐无济于事。即如19日之朱谕,皇太后已以为过重,故不得不徐图之。此近来之实在为难之情形也。朕亦岂不知中国积弱不振,至于阽危,皆由此辈所误,但必欲朕一旦痛切降旨,将旧法尽变,而尽黜此辈昏庸之人,则朕之权力实有未足。果使如此,则朕位且不能保,何况其他?今朕问汝:可有何良策,俾旧法可以全变,将老谬昏庸之大臣尽行罢黜,而登进通达英勇之人,令其议政,使中国转危为安,化弱为强,而又不致有拂圣意。尔其与林旭、刘光第、谭嗣同及诸同志等妥速筹商,密缮封奏,由军机大臣代递,候朕熟思,再行办理。朕实不胜十分焦急翘盼之至。特谕。 Shel JeAnns版权所有)

从中我们试着分析:

1、  皇太后不愿将法尽变、不愿调整干部队伍,是因为恐失人心,这是对改革过程的担心,而非对改革目的的不满下文中的不得不徐图之,可能正是慈禧要求改革摸着石头过河的持重方略。这恰恰就是慈禧的政治经验和智慧所在。Shel JeAnns版权所有)

2、  光绪在该诏中用了很多极端的词汇,如尽变尽黜等,这也说明他在政治运作上的急切和不够老辣持重。Shel JeAnns版权所有)

3、  而光绪在诏书中明确说朕之权力实有未足,这往往被简单地解释为太后侵夺了他的权力,但我们深一步想,他下文说朕位且不能保,是谁想这样呢?当然不可能是将权力根基于他的皇位之上的太后,而是另有其人。这些人有这样的能量,那就不只是朕之权力实有未足,太后之权力也必然是实有未足。Shel JeAnns版权所有)

4、  光绪希望这些改革先驱做什么呢?就是继续改革,同时不致有拂圣意慈禧的圣意并非要分光绪的权,而是不要危急皇位并进而危及太后之位,也就是说,改革尽管放手做,但有一个基本原则:必须坚持巩固慈禧和光绪的领导。可惜,贵为帝王,光绪以如此谦卑的语气恳请臣下,少不更事的年轻改革者们却误读了,甚至搞出个围园杀后的馊主意来,不光把自己葬送,也将中国的近代化改革延误了近十年。Shel JeAnns版权所有)

 

戌戊喋血之后,所谓保守派(更确切说是相对于光绪的夺权派,保守只不过是夺位的武器,如果皇帝是保守的,他们估计就该成为开放派了)掌控了主动权,皇位一直受威胁(给正当盛年的光绪设立大阿哥就是明证,一反雍正开始的不公开立储的规矩),直到保守派闹出义和团、再闹出八国联军,才在洋人的枪炮下被打倒。进入新世纪后的改革,实际上是火候已经成熟了,在将近十年的和的灾难后,满洲贵族内部也在血的教训面前形成了改革共识,可惜晚了。一些论者,简单地将慈禧此举说成是被迫改革,这其实不符合这些论者的认为慈禧独裁的前提----如果果然是独裁的,改或不改,不过一念之间,至于被迫吗?Shel JeAnns版权所有)

皇家的利益未必就是满洲贵族的利益,贵族的利益未必就是整个部族的利益,部族的利益未必就是大清国的国家利益。满洲部族政治,迟滞了大清国的改革,戊戌的鲜血,不仅关闭了改良的大门,更开启了血腥革命的悲哀,这是满清的悲哀,也是慈禧的悲哀。Shel JeAnns版权所有)

 

Shel JeAnns作于2007728@南洲雪梨 北石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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