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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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我

(2007-06-10 10:15:07) 下一个


父亲节就要来到,念叨念叨我的父亲。


爸爸个头不高,满口湘音。五十多载的异乡生活没有改变他的口音。从小到大,我对他的口音非常的熟悉;遗憾的是,我一句湖南话也不会讲。因为我在母亲的家乡河南的环境中长大。

爸爸比妈妈大五岁,去年是他们的金婚纪念。哥哥特意从网上发来一些纪念照。老俩穿着福寿镶嵌的红缎旗袍和龙凤铜板花纹的蓝黄金色丝绸马褂,梳妆打扮起来,使他们看起来年轻了十多岁。古扇海蓝粉色花伞衬托下的合影,别有一番浪漫时髦的情味。

听妈妈说,小时候,每当爸爸下班回家,我都要扑到爸爸怀里,让他抱起转个圈,咯咯地笑个不停。我还记得爸爸帮我梳小辫的事。五、六岁之前,我留得是小男孩头,上学了,开始留起了小辫。当时,妈妈上班早,我还没学会扎小辫,爸爸上班晚,有点时间帮我扎小辫,尽管辫得歪歪扭扭的不那么漂亮。

爸爸还有一个好手艺就是打毛衣。小时候,我们一家五口的毛线衣,都是爸爸织的。针角多是较简单的平针和上下针,花纹图案用线的颜色编织,天开始冷的时候,穿上暖暖活活的。妈妈到80年代中期退休,才有时间学织毛衣。

爸爸的家世一直挂在我的心上。从小,我一直见到妈妈家的成员来来往往,从未见到爸爸家的人。一则是河南和湖南相距远,还有一个因素是爸爸的成份。在那个年代,爸爸与妈妈这个贫苦家庭出身的女子缔结姻缘,有想使后代不受株连和血统有所改变的意思;我从来没有和爷爷家族来往过,也有那么个划清界限的意思,只是爸爸无声地克制自己并用行动来表达。上初中时,为入团填表,我问起了他的成份。他说,家中有点地和牛,从未雇用过长工和短工。还说,我的出身应该填写“革命干部”。

由于成份的缘故,运动一来,爸爸总是第一批下放劳动改造和到“五七”干校学习。我还记得有一次,妈妈带我们姊妹三个,乘长途汽车,下车又走很远很远的山路,去看望爸爸。有的家庭受不了长期骨肉分离,全家一家三代一起扎根山村。人称爸爸“老黄牛”,他人老实谨慎,有才气,运气好,幸运顽强地从那些风雨年代走了过来。

爸爸是一个好学奋进的学者。爸爸说,家境好时,他的两个哥哥都上了学,到他时,家中无劳力,爷爷留他在家。他经常到学校扒在窗户边看别家孩子读书。爷爷感动了,答应了他读书的请求。他上学时是同堂最大的一个,比同学高出一头多。为了支援中原建设,爸爸师范学校毕业后,到当时的中南劳动局工作,后又到牡丹城成家立业,一晃就是五十多载。爸爸在当地劳动局工作时,经常向报社投稿,被选重调到当地报业工作。文革期间,报业被砍,他被合并到市宣传部。他的写作文字能力再次被器重,又调到到市委办公室做秘书,后提升为市办副主任。粉碎“四人帮”和改革开放之后,地方杂志报纸重新开放,爸爸充满激情,弃官再次回到他一生都在追求的文学事业上。他先后担任《牡丹》杂志的总编辑和当地报社的副总编,当地杂文协会的会长和省级副会长。在我记忆的寒冬里,时常闪现着爸爸肩披厚厚的大衣,腿盖暖暖的褥子,在灯下或蜡烛前读书的身影。爸爸两次来美回去,发表了不少的访美系列随感散记。爸爸在职时勤勤恳恳地工作,他最大的心愿是退休后,有自己的时间,整理自己的文集。两年前我回国看他,他送我第一本文集。目前,他告诉我其它两本文集也已出来,上面还介绍了他的家史,为使他的后代们有所了解,也算是五十年来对儿女们生活的那半欠缺部分的一个弥补吧!也算是给后代留一个交待吧!

爸爸总是关心我的成长,带给我欢乐,对我充满信心。小时候,爸爸陪我打乒乓球,带我滑旱冰,去池塘钓鱼,和我一起唱《长征组歌》,帮我修改作文。爸爸的写作对我有遗传,也没有遗传。有影响的是,我很少看书练写作,一次老师还在班上推荐我的作文;没影响的是,我从来都没想过将来要成为一名新闻记者和作家,我只喜欢那些乐乐呵呵的音乐和体育,还向往着成为一名为人师表的小学教师。每次开家长会后,老师夸我好,爸爸都情不自禁的告诉我,他总是对自己的女儿充满着自豪和骄傲,不管女儿的能力有多大多强,或是将来能走多远飞多高。爸爸只懂写作,对数理化懂得不多。高考前,他帮我买了一套上海出版的数理化丛书,作为我复习考试的参考,期望对我有所帮助。在高中毕业和即将到师范读书的假期,爸爸为了让我有个接触社会生活的机会,介绍我到他工作的编辑部打义工,任务是收集归类整理每日来稿。看到每天有那么多的来稿,我也深有感触,有的作者为了能发表一篇文章,花了很多的工夫写作,也不一定被发表,可是他们不灰心,在不停的尝试,这得需要多么大的恒心啊!有的投了好几篇都没能成功,一旦成功,他们又是多么的高兴啊!我也会为他们的成功感到高兴的。义务实习,使我看到了人们孜孜不倦、败不气馁和不断拼搏的学习和工作进取精神。来美之前,爸爸送我《现代汉语词典》、《康熙字典》、《辞海》和《四书五经》,都是他的老本行。多年来,当我提笔忘字的时候,我也常翻爸爸送的词典,爸爸的用心果真派上了用场。爸爸送的《四书五经》,我从未翻过,直到有一天和网友一同讨论孔子的时候,才随手从书架上拿来翻开,仔细阅读,寻找答案,由此,也开始对中华古老文化的璀璨明珠,有了一种震撼般的敬仰之心。也许这正是爸爸的意图所在,不使我忘记自己的民族之根和民族之魂!

爸爸的“慈”中有“严”,我只记得爸爸打过我一次屁股,那是因为我和弟弟闹别扭。回头想想,我当时是太孩子气,太倔强,太赌气,太不听话,太不听从劝告,太娇惯了。记得成人后,有次聊天无意和爸爸说起那事,爸爸有点脸上微红,显得不好意思和一时不知所措了。看得出,爸爸不希望他的女儿记得小时候不愉快的事情。我应该感谢爸爸那几下子,那几下使我深深地明白和学会,做人要谦让和宽恕他人的过犯,尽管自己是对的也要让人饶人一步,不可纠缠不休、没完没了,生活不要老是停留在一点上,要永远向前看。

出嫁的前几天,我看到爸爸将他的女婿叫到内室,闭门独谈。之后,我问先生:“我爸都给你说些什么?他只说:没什么。先生至今都没告诉我,那时爸爸都给他说了些什么。我猜想,大概是让他在我们结合的共同生活道路上多关照和原谅我,因为爸爸知道我娇生惯养和生性倔强。

爸爸退休又返聘了几年,前两三年才真正的退下来,真正回到自己的家中,每天坚持锻炼和写作,并整理自己的文集,他的生活充满着生机、愉快和乐观。

六月里的父亲节前际,家门庭院前的红色百合花开的耀眼夺目,正象征着父亲那夕阳红的晚年。上次回去,爸爸期望在他八十大寿的日子,再次与我欢聚,我答应了。人生还会有多少留恋比与亲人久别重逢的天伦之乐,更感到甜美欢欣和难以忘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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