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千年
(2004-12-10 19:5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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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三月二十八,是宜兴民间传说中的祝英台化蝶之日。流传了一千多年的爱情经典,如一块被记忆凝固的琥珀,在最美丽的时候被抽走了真实;它遗落于民间,未被宫廷“招安”,却反而成全了它。时间会损伤一种记忆吗?岁月会稀释一往情深吗?幸而,这里的草桥,古亭,修篁,书院……还带着昨天的温情和遗恨,古意绵绵的小径,还留存着主人的气息。十八里相送的界牌还在,落叶纷然,雁声却不再凄切。恍惚的秋光里,遥想着当年那一对痴情男女在这里玩智力游戏,以层层叠叠、自我折磨般的“闯关”形式托付终身。真不知如今在电视上“速配”而相伴的情侣们该作何想?一地碎片千年遗落,水波里的缤纷,天空中的蝴蝶,分明是人们对情爱终局代代相传的厮守,是对善恶有报的执著,爱与情愫,才终于在这样的寄托里,化羽而登仙了。善卷洞畔有一条涌金街。堆满陶器的街头,踉跄走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唱曲艺人,扯着破锣般的嗓子,敲着比嗓子更破的铜锣,唱着自编的春调:“正月梅花雪里开,小锣一敲就开台,祝英台本是我同乡人,祝陵村上好人才……”像农家自酿的米酒,这春调乃地道乡音,惟其粗犷才别有风味。在宜兴民间流传的梁祝故事里,祝英台是善卷山南祝家庄人,而梁山伯是善卷山北梁家庄人。儿时,两人在附近的碧鲜庵共读,情同手足,义结金兰。寻常男女的欢愉,全因爱的如期而至,翩然生辉。冲破樊笼,让爱作主。在当时需要多大的勇气!爱情的蝴蝶从来就不是自由的。玉碎和瓦全之间,只有一条不归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户之见是一口深不见底的酱缸啊,封建的时风势雨以万钧霹雳之猛,利落地斩断了它们那脆弱的翅膀。殉葬台下,聚集的冤魂有几多?梁祝已经远行,历代的追随者亦步亦趋不计其数。忽然悟得,世间被传颂的爱情,总是因残缺而美丽,因遗恨而哀伤。惟其冰清玉洁,才被膜拜着,才纯净如练,如梦如幻;才会有纵身一跃的超脱,才会有不绝如缕的守望。一千多年,时间真够长的了。人生的酒杯,何以浇却殇情的块垒而空对明月;看春水枉自东流,而独自锥心断肠。知道吗,那道美丽的虹影,是用两个年轻的生命拓印下来的,杜鹃啼血,岁岁年年,它们有理由骄傲地飞架在万物蓬勃的季节。螺岩山是有福的。梁祝在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山中诞生,在它的环抱里成长如蜕。惊世骇俗的爱情,如闪电划过万古长夜,早已属于大千世界。无论何时,只要你静心谛听,山谷里随风回荡着空旷的绝响,还是那样声声入耳:“英台———,山伯———”无须玫瑰,也不要菩提。这里的人们总是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纪念他们。祝英台的衣冠冢前,默祷的脚步总是轻轻,白发苍苍的老人会在这里咀嚼金婚银婚的滋味;年轻人呢,遥想着一纸婚书,如何经受得住时间风雨的冲刷?上帝总是把我们当成小孩子,哄我们吃下一枚名叫爱情的甜果。憧憬和企盼毕竟不能承受生活的千钧辎重。有一些提问,即便是梁祝,也会窘迫的。假如你们也结婚了,金玉满堂能其终吗?风雨同舟是一种意境,作为柴米油盐的日子,决无华丽的色彩。能共同走到生命的尽头,真不容易呢。据说,一到下雨的日子,碧鲜庵里就会传出琅琅的书声。风也停了,鸟也不鸣。读书真是人生一大快事,思想的刀刃磨快了,却会滋出许多事来。祝老太爷平生最大的失误,就是不该让女儿读书。那时尚无东邪西毒,文字的力量却还是透过纸背的。思想的裹脚带一旦松开,行为的魔瓶便放出妖怪来。雨后的一脉斜阳,把两个读书人一直送到山的那边,也送到思想的禁区里去。当地的人说,这里的蝴蝶很特别,总是成双结对,棒打不散。它们是哪来的精灵呢?若不是情爱的化身,它们何苦这般形影相随呢?在它们的跃动之间,我们感受到生命的佳酿是如此陶醉;而美丽又是如此短暂。滔滔红尘,哪里去寻觅永恒?时光游移,惊鸿照影,只有满山遍野的一簇簇洁白,才传递着可以暖心慰怀的温热。也许,中国式的爱情圣典都是这样,惟有伤悲的分离,才会有幸福和痛苦被镂刻在时间的深处,才会有生死难了的承诺,没齿不忘的期许。没有了铭心刻骨的爱情,人类会是什么样子?再也不会有化蝶的故事了。可我们应该留一片晴朗的天空,让普天下的蝴蝶自由地飞翔。让它们好好地在天上飞着,寄托着我们美好的情感,让普天下的人们好好地爱着吧;一生一世,忠贞不渝。让我们的孩子也知道,人生的路途不能没有爱,而爱,是可以改变世界的……(人民日报网络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