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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悦竹: 干嘛来美国, 来美国干嘛

(2005-07-31 02:33:44) 下一个

(一) “干嘛来美国,来美国干嘛?”

这个问题经常被我周围的人问到,而且一问就问了这六,七年。每次被问到的时候都拿一些在手头上的理由搪塞,诸如为孩子呀,诸如为开眼界呀,还有为环境呀等等。到底应该如何很逻辑,很合理,很公正,很诚恳地回答,嘿嘿,我也不知道。

一天,三五体己又凑在一起,专门说起这出国,就有人非要追根究底,要大家一定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

一个从台湾来的朋友说:我们就是被老共吓的,不出来不行。她说,从她有记忆以来,就天天听老共要打过来的宣传,还要被老共共产共妻,岛内是人人自危。后来民进党渐成气候,岛内的政治和生活生态更是变得十分弔诡,让他们这一批在眷村长大的人连最后一点对家园的眷恋都消失了,忙不叠地移民。她常说,她和我们不一样,她是根本没有依属的人,她很不理解我们在大陆好好的,干嘛来这很“变态”的美国。她的在台湾非常优秀的儿子半途转学来美,一路上磕磕碰碰走的相当辛苦,又曾遇见过几个变态的老师,让她很不以为然。

另一个从新加坡转道来美的上海朋友则说:什么原因都没有,他们上海人血管里就流着留洋的血液。她出来那时候,她的周围更是以出国论成败,出来就意味着王侯,出不来就是“留”寇。而且他们真的是很执着。他们可以千辛万苦,辗转反复,就为达到出国并能定居的目的。同样是上海人的另一个朋友说:他的四十岁以前的日子都用在折腾绿卡上了。最早到了新加坡,很容易拿了个小本本,但觉得弹丸之地不可久居,于是又到了澳洲。在那里准备材料要申请时,拿了美国的OFFER,又折腾到了美国。他来时赶上美国绿卡排队最紧张的时候,眼瞅着六年H1B的居留期限要用完,绿卡的尘埃还没落定,于是老兄又未雨绸缪地找了个移民律师开始申请加拿大。我听着他的故事都觉得累的慌。这段路走得,那叫一个折腾。

我们的情况有所不同。事实上为了让我甘心情愿(于老公是不落埋怨)地来美国,我们着实是费了些心思的。赶上7年该痒一下的时候了,我趁着没什么正事,就还原当时的情景,回想一把当年。

97年的我正渐入佳境,真没打过出国的谱。我原本在学校就属于土生土长自产自销的,又经过十年的风雨历练,事业根基打得很牢固。又因为学校里节奏相对缓慢,一年两个假期,我的生活舒服得很,没有任何要来美国的作案动机。

但当时老公国内的事业正处在瓶颈,他为自己的何去何从大伤脑筋。九六年他公派来美时曾经有两家公司要他留下来,他不置可否,电话中问我,都被我严词拒绝,嘴里说没那出国的瘾,实质是不想受那出国的罪。当他带着一行五人回国时,还曾被去接机的朋友好好奚落了一通。问他:回来了?答说:回来了。又问说:都回来了?答说:都回来了。然后朋友就说:就数你没用!老公当年的公司在他工作期间一共派出过四波人来美,老公是唯一一个完完整整班师回营的。

那会儿的硅谷正值泡沫期,计算机疯得不可理喻,过了没多久,老公来美第一家任职的公司就又把OFFER寄到了中国。与此同时,他也拿到美国一家著名计算机公司让他到上海做公司在中国代理的OFFER,年薪是十万人民币。

两个OFFER各有利弊,老公很难取舍,这时我的倾向就成了他定夺的关键。

要留在国内当买办,技术要丢,而且也要两地分居或移居异地,不是什么省心的事。来美国,公司给的薪水很少,也要举家迁徙,兴师动众,我还要面临下岗,也不能不说是个头疼的事。但我总体上倾向老公继续当工程师,吃技术饭,这会让我感到踏实。我自己一直在专业上病态地自卑,觉得务虚的专业根本不能叫专业,所以网上人问起MAJOR,我都说我是高中毕业。因此,我特别在意老公的技术。当时我就对老公说:“咱还是别丢了技术吧,不动归不动,动就动个大的。”老公则很严肃地回复我:“同志,你可想好了呀。你现在每月才数七,八张老人头,我要是去上海,你可是一个月就数七,八十张哟!” 

那时我一个月的岗位工资才七,八百块,可并没觉得有多么缺钱花,所以那“一个月就数七,八十张”的美景并没怎么打动我,思来想去,一为老公事业走出瓶颈,让他换个舞台继续唱戏,二来我当时很厌倦国内拿人不当人的社会服务,虽说在校园内相对顺遂,但每每出去办事,就很看不惯那种非要把人颠来倒去玩弄个够的行政作风,也有意尝试一下别样的生活。三其实是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我女儿的病。

96年秋天,我正读在职研究生,老公也第二次到美做项目,正是我焦头烂额的时候。一天下班去幼儿园接女儿,园医要我到办公室谈谈,她建议我到医院为女儿做心脏检查,并说她怀疑我女儿的心脏出了问题。就此就引出了另外一个大故事,我女儿患了病毒性心肌炎,我的恶梦也就此开始,半年多的折磨让我身心俱疲。具体情况我以后详述,在此略下不表。但因此我下定了决心要为了孩子改变环境。我很清晰地记得在科学院为女儿做病毒检测时,医生对我说的话。她说:这种病就是感冒病毒引起,可是感冒病毒有90多种,而且还总在推陈出新地发生变异,防不胜防呀“。我当时就恨那个什么柯萨奇病毒,也恨那变异,恨不能将那些病毒通通埋葬掉,可是看看外边雾蒙蒙的天,再看看医院里比肩接踵的人群,我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后来对老公说,不管我们再怎么努力,这天还是这个天,这环境还是这个环境,不是我不爱这个生我养我的地界,实在是那半年的昼里夜里全是痛的日子把我折腾累了,为了孩子,我还是暂时换个别样的活法吧。

(二)

老公先我半年来美。来后一直跟人家租一个单间房子住。

从来没做过家务的他,那段日子熬得艰辛。半年里电话来电话去,老公总在催我赶快成行,忽而说机票到夏天就贵了,忽而又说吃外边的饭吃烦了。我虽然心里也惦着他,但一直在等论文答辩,又想挨到暑假,好把一年的探亲假休到极限十四个月,所以也就拖到了夏天。

女儿的干妈--也是我大学里的死党,当时正在香港,是一家大型国企的香港分公司经理。她知道我要走,便邀我转道香港,顺便玩上几天。她还笑说香港已经回到了咱们祖国的怀抱,不再是资本主义“奢侈糜烂”的花花世界,让我不用担心我会被糖衣炮弹腐蚀。老公以前两次到港,很喜欢那里的购物环境,曾经有过花不到两百港币为我置办好几套漂亮行头的经验,所以他也支持我在港转机。

九八年六月底,我和女儿先乘上了南下的飞机。

同学到广州来接我,陪我过关。有意思的是通关时那官员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关的话,问我是不是怀孕到香港生孩子,我说:NO。然后放行,花花世界的香港就这么轻易地展现在我面前。

我这同学不是一般的大款。有她陪着,我在香港实实在在过了一星期“奢侈糜烂”的生活。我玩了所有想的起名字该玩的, 看了所有听说过的该看的, 还吃了好多连在国内腐败时都没吃过的。也是第一次听说水果之父榴莲和水果之母山竹(不知道这字对不对)得配着对吃,蹊跷!另外还有两次在鲤鱼门和太平山顶上吃饭时,那帐单都让我心里直哆嗦。我承认我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香港那几天让我开了回眼,也培养起了我对金钱的概念。走这一趟之前,我从来没什么钱欲,物欲,老公还总说我不花钱是造成他不思进取的原动力。感情这钱是这么个花法的。

同学公司里有两个小伙子,都是典型的山东大汉,我在港期间,他们经常陪我们一起出游。因为他们都喜欢穿黑西装,合照上怎么看他们都很像黑社会的小弟。一直很想对他们说声谢谢,一来每次出门他们对我和女儿都很照顾,二来我当时那四个巨大的箱子把他们确实累得够呛。说起这段时,有人提醒我,人家是为他的经理干活,又不冲你去,何必自作多情。但我心里对帮过我的人都存着感激,说声谢谢不难。

花天酒地, 又疯狂购物之后, 我满载着来到了心里边想像过无数回的美国。

(三) 初来乍到


出三藩机场的时候没有任何感觉,无所谓喜,无所谓忧,只在心里嘀咕着:这么破破烂烂的地儿,就会是传说中的美国了?

那时的三藩机场还在原来的旧址,零乱而破旧,跟想像中的旧金山的富丽堂皇很有些出入,很让人存疑。

老公很老土地手里举着把鲜花来接机,看上去也是无所谓喜,无所谓忧的意思,面部表情中等僵硬。
来美国之前我的一辈子里就只收过两次鲜花。一次是有一年的情人节,我们几个老公都不在身边的失意女人,泪眼婆娑地聚在一家四川酒楼喝闷酒,俨然被弃置已久的怨妇。店老板大概出于“怜香惜玉”,每人给了一只红玫瑰聊表安慰。另外一次就是我老公的一个“北京来的,同行的,女性朋友”去我家时送的一大束鲜花。而且当天晚上,我老公就陪人家坐上了去泰安的火车,双双夜登泰山去了。所以对于鲜花的记忆,于我都是不良的,暧昧的,美国的鲜花也没能改变我的初衷。更何况后来知道那把花竟然花掉我们12。99刀=¥104RMB的时候,我差点就出离愤怒了,使劲瞪了老公一眼,骂到:糟蹋,真糟蹋!

那时候相当一段日子里,很善于算乘以8的算术题。 每每算过, 心就会疼好久。

忘了见面第一句话说什么了,但整个接机过程里老公一定说过一句:傻样呀!让我好几天想着要打人。

然后坐进那辆90年代初的NISSNAN MAXIAM,穿过92号桥,往在东湾的家走。老公不停地解说: 这是101高速, 那是最长的海湾大桥, 还有HIGH WAY 880, 89年的大地震, 硅谷的奇迹,以及六分钟一个的百万富翁,诸如此类。。。

来美国吃的第一顿饭是KFC。
来美国出去买东西的第一家商店是SAFEWAY。
来美国看的第一部电影是《佐罗》。
来美国去度假的第一个地方是LAKE TAHOE。
来美国买的第一张刮刮乐赢了十块钱。
来美国安的第一个家是在FREMONT市中心一个非常美丽的公寓里。

那家叫LAKEVIEW的公寓,以及在那里度过的来美后的最初岁月,无比美好地留在了记忆里。

以前我先生从美国带回国的租房广告小册子,已经给我描绘了一幅梦中家园的美丽图画了。老公要让已经有愿景的老婆满意,真的是煞费苦心。据交代,我们的第一间公寓是人家花费了数个周末,从南湾到东湾,从昂贵的到便宜的一家一家地比对,一家一家地筛选,最后才选定的。公寓的房子虽然很老旧,大概40年新(哈哈,老美善于讲XXX年新),但配套的设施还不错,而且老美的管理也相当规范,日常的打理井井有条。小桥,流水,喷泉,泳池,河里的鱼儿成群结队,屋檐上的鸟儿比翼双飞,偶尔还会有一身洁白羽毛长腿的白鹭鸟儿在房顶栖息,让人流连忘返。到了晚上,各式各样高低错落的街灯点亮之后,怎么看都更像是画里的情景。

我们家后阳台就伸展在小河的上面,阳台对面是一座假山,小河中间是喷泉,我们每天伴着滴滴答答的水流声入眠,想不做美梦都难。

我开始是以度假的心情来美国的,所以最初的日子里了无牵挂。每天陪着孩子走路到家对面的HUB里转转,再就是陪着孩子泡在游泳池里。暑假两个月泡下来,我竟然从“汉鸭子”“秤砣”的阵营里走了出来,可以自由自在地游泳了。刚能浮在水面上的那几天,每天很亢奋地打电话给我姐姐汇报长进的程度。如果不来美国,我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可以在30岁以后还会想到去学游泳。

公寓里的住户大多很稳定,多数是居住在这里很久的白人,每每周末就会有BBQ的香味从公寓不同的方位传导到大家的味觉神经里,那诱惑很难抵挡。每个星期四的上午会有专人来公寓割草,我于是很固定地那一天要在公寓的小径上散步,很贪婪地吸闻青草的芳香。

也是在这个过程里,我们同时期住在这家公寓里的六家中国人成了好朋友。尽管不久之后,大家就各奔东西了,但那段最无忧无虑,朝夕共处的快乐日子成了我们永久的话题,我们之间那种相互扶持,甘苦与共的友谊也一直持续下来了。

(四) 公寓里的幸福生活

老公在签这个公寓的租约时,主管经理是给了一点DISCOUNT的。这事也是我们介绍的朋友搬进来之后我们才知道的。因为同样的房间,相临的位置,朋友的租金每月比我们高了30刀,于是我们就去办公室问究竟,想他们是弄错了,应该把朋友的钱退回来。但经理大言不惭地说:你们来的时候,我们的空房比较多,而且你们是自己找来的,所以我给你们减了点钱,但你的朋友是你们介绍的,又加上我们现在空房不是很多,他们按原先规定价格缴费也REASONABLE了。
哈哈。我辛辛苦苦学了好些年经济,一直没派上用场。在国内时,总也没见着那只“看不见的手”起什么作用,没想到一到这嘎瘩就让我们领教什么是市场了。虽然眼见的被活活地宰了一刀,朋友因为嫌搬家麻烦,又舍不得这庭院一样的家居环境,也就住下了。但每每去超市买菜,朋友和太太总会嘟囔一句:“30刀可以买一车菜呢!“这话朋友后来学给我听,我也就专门去了回超市,买了整整30刀的菜,真的哈,真是一车的菜。从那以后,每到买菜的时候,我都会想起这茬,心里说我们还”欠“着朋友一车菜呢。

在公寓里还有一次有意思的经历是我和”负责老鼠“的人打交道。
某晚午夜梦回的时候,突然听到咔嚓咔嚓的声响,原本还以为是梦中的音乐,但回了回神后,发现那声响是在现实里,而且是出在厨房的方位。急忙翻身下床紧急侦查,看到我家电饭煲的胶皮上已经留下了老鼠的印迹。我天生怕老鼠和蛇,不应该说怕,是恶心。我一想到这两位的尊容,就浑身不自在了,饭就更吃不下了。这美丽公寓的大胆老鼠竟然在我家的厨房里作怪,还竟然咬了我做饭的锅,叔可忍,我这婶可就不能忍了。第二天,好不容易等到OFFICE上班,我迫不及待地去陈情,让他们马上帮我去消灭老鼠。OFFICE的人说:负责老鼠的人一周就有一天来这里上班,因为是合同制,别的时间人家要到别的地方去管老鼠,所以我只能等。那几天我是在神经兮兮,不能自保,惶惶不能终日的情形下小心度日的。。。

然后有一天,有人来敲我家的门。开门一看,一个着一身西装,很英挺,很伟岸的先生(完全可以用伟岸来形容)笑咪咪地站在门口。我起先还以为又是那些不受欢迎的推销商,但人家先生自我介绍说:我是负责老鼠的(in charge)...我差点没笑出声来。心想,您老就算是负责老鼠也不用这么正式呀,都吓了我一大跳。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我家的老鼠最后终于被这个着装很正式,笑容很慈祥,手段很老辣的”老鼠负责人”消灭“或是“赶跑”了。及至后来老鼠不在了,我倒是有点怀念起它们来了。因为我再也看不到那个虽然有点不合常规但很养眼的老鼠先生了。

在那个公寓住的一年里,总起来说真的挺不错的。朋友隔三差五就能聚聚,小酒喝着,小牌打着,今天你家,明天我家,变着法儿穷乐(那才真叫个穷乐)。不管什么信息也是大家一起关注。哪家公司怎么了,绿卡排期又怎么了,老公老婆也怎么了,反正那个时期的话题差不多都一样。没正事的时候就试着跟公寓里的设施过招,反正可以提供的服务和设施我们几乎都叫到了。东西不灵光了,打电话到OFFICE,很快就派人来修理或是干脆换掉,利索劲比我们后来住过的,由一家中国人管理的公寓强太多了。

但鬼子也有鬼子的章法,真论起来钉是钉,铆是铆,一点不含糊的。公寓里不允许在阳台上晾衣服,有一家刚来的老印把衣服放在很下面,外面几乎看不到的位置,但还是被在门口贴了小纸条。我有一次带孩子在院子里骑脚踏车,女儿没有带头盔,也被OFFICE里的人叫住训了一顿。朋友有一天晚上九点在家吸地,竟然被警察找上门问话,原来是被楼下的邻居一状告倒了警察局说他扰民,警察实地勘察之后,又叮嘱了个八开,才悻悻地离去。圣诞节的时候,公寓办公室还会专门发一通知,告知大家:用完的圣诞树在哪一天,哪一个时段送到指定地点一起收集。总之,我的感觉是鬼子的社区一点不比咱国内的街道老大妈省心,也属于铁路警察一级的,管得可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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