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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明: 水思

(2005-06-15 19:09:01) 下一个
以前,我似乎并不很在意生活中水的多寡。也许是我过去住的地方地处江南水乡有太多水的缘故吧。窗下就是带着绿色浮萍的小河,每天都能听见河上小船摇橹划水的声音。略走远点便是为家乡人们引以为豪的母亲河,每天载着希望和憧憬,和着波涛,并入长江,涌入大洋。家乡又是个不缺雨的地方,三天两头雨意涟涟,时而春雨绵绵,时而豪雨如注,让人想安静干爽地享受一下阳光都很难。尤其是清明时分,浓密的雨水像雾气,又像雨帘,罩得人简直喘不过起来。

记得有一年,这雨竟然淅淅沥沥下了三个月之久。对于爱美容的女性来说,这种天气犹如天赐,不用任何化妆,一个个都出落的雪白粉嫩。年轻姑娘更是得天独厚,红扑扑的脸上挂满雨珠,像晨曦中含着露珠的莲花,为城市增色不少。

然而对居住而言,过多的雨水就未必可爱了。且不说倾盆大雨顿时会让好端端的马路变成汪洋,就是每天都要带着雨具也够烦人的。记得有次雨季出差在外,晚上竟然让旅社那潮潮的被窝粘住了皮肤。所以每每与喜爱江南环境的朋友说起雨水,我总是吱吱呜呜扯开话题,生怕自己的好恶扫了朋友的兴。

到了亚里桑那以后,一切都改变了。天空永远是碧蓝碧蓝的,太阳总是那样精神抖擞,不愿意休息半刻。偶尔从哪里飘来一片云,还没给大地留下一点阴凉,就被太阳迫不及待地蒸发了。潮被子在这儿是决计不会出现了,人们担心的是如何少一点与阳光亲热。所以在这里能够想一下家乡的雨水都是一种奢侈了。

由于雨水很少,这里的河流都是干涸的,只有满河床不规则的砾石和沙堆记录着这儿曾经也有波涛汹涌过的时候。但在雨季,河床就不寂寞了。从四周山上溢下的洪水,挟着雷电的威势,轰轰隆隆奔腾而下,着实吓人。若是从没见过这种架势,准会退后老远,生怕脚地下那片土也被水松软了。

虽然如此,我还是喜欢这里特有的雨季。这倒不完全是那熟悉的雨打门前树叶和房檐声会勾起乡思,而是亚里桑那的雨水实在太有粗犷的男人味了。如果可以做个比较的话,江南的雨水是多愁善感的女子哭泣,那亚里桑那的雨水就是阳刚男人的脾气,一阵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一泻而下,过后虽然有点后遗症,引起一阵洪水泛滥什么的,但转眼就又是艳阳高照。在这样的氛围中生活,实在太放松了。

雨季一过,干旱照旧。好在这儿的生物早已适应了这里少水的环境,虽然只受一条科罗拉多河的滋润,却也绿树成荫、人丁兴旺。这里的树高大的不多,偶尔见到一两棵高大阔叶的树也只是数十年,上百年前水草肥美环境的见证,多的是那些叶片上有避免水分蒸发保护层的棕榈树和那些小叶子的树。或者满街满山都是那种叫Palo Verde的树,干脆不要了叶片,从树干到枝桠都是细而长的绿色枝条。远看酷似中国的垂柳,颇具雅相,近处一打量,才知此君为了保护体内的水分,连头发都舍去了。

这里大多数植物都长得矮小,浑身长满了刺,爬坡上山一不小心就会扎得你鬼哭狼嚎,丢盔卸甲。这也怪不得那些灌木,在干旱的环境里,把叶片都变作了刺,减少蒸发,也算是适者生存了。想想在水草肥美的家乡,花们毫无缺水的概念,一个个亭亭玉立,竞相争艳,活得有滋有润,真是十分地幸运了。若晾在这儿,还不都成了晒焉的黄花菜了。

不过也有活的比较滋润的,那种叫Saguaro的巨型仙人掌便是一例。这种仙人掌高若数丈,体围如桶,若论气概,沙漠植物无一可以与其相比。让人称奇的是,该仙人掌在一人高处突兀地长出四五个巨大的分叉,着实象一个巨大的手掌,挺立在荒漠之中,大有将八面来风玩弄于股掌中的味道。据说这种仙人掌只生长在美国亚里桑那南部和墨西哥北部一些极缺水的山坡上。你无论如何也弄不清,它是如何从几乎没有水的坡地汲取养料和水分,把自己滋润的膀大腰圆,还让鸟们和虫们从自己身上吮吸水分。

人在少水的环境里就没有那么自在了。由于缺水,这里的花粉喜欢漫天飞扬——沙漠植物生命力都很强,稍吮吸到一点雨露,便都会迫不及待地开花展颜,传宗接代。不过这对人类来说一点也不浪漫,反而,每当春秋花开季节,当地的人们不是喷嚏震天,就是涕泪交加,被花粉过敏弄得狼狈不堪。

在干燥的天气里,特别是雨季到来之前,水几乎成了这里最重要的话题。当然最忙活的要算电视台的气象播音员了。一旦太平洋和墨西哥湾有那么点水气,播音员便会在屏幕上竭尽全力比画,仿佛自己真有呼风唤雨的能力,能给干燥的亚里桑那带来滋润似的。

既然这里有这么多有关水的不是,为什么在这个流动性很大的国家里,亚里桑那的人口偏偏越来越多呢?也许是上帝太恩宠美国,给它太多的水草肥美,风调雨顺了。人和任何生物一样,都需要有赖以生存的基本条件,比如上面说的水。适可而止,皆大喜欢。但不能太多,犹如男女交际一般,一方对另一方热情过度,反而会增加腻味,带来感情上的懈怠甚至排斥。少点远点倒反而是距离产生美,能激发持续发展的动力了。若整天疲于避雨,甚至睡觉时还要与潮湿“窝里斗”,那还是到上帝不那么青睐的亚里桑那吧。

我自认为已经开始喜欢亚里桑那的环境了,但对雨水的怀念和期盼犹如乡情一般总在心中萦绕。一天清晨忽然听得水声大作,朦胧之中我以为下雨了而兴奋不已。隔壁房间的儿子虽然睡眼惺忪,倒还头脑清醒:“爸爸!那时楼上洗澡放水的声音!”

嗨,亚里桑那哪有这么多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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