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涛阎的小天地

政治面目:瓜子脸。要招人恨,恨得咬牙切齿;要惹人爱,爱得死去活来;要让人服,服得五体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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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1),让我损失了一床新被子

(2010-03-12 21:16:04) 下一个

润涛阎

3-12-2010

(一)

“润涛,你20岁了吧?”

“大妈,我19周岁的生日还不到呢!”

“不是属猴的?”

“大妈,这年头说年龄都是周岁。”

“说媳妇不能周!又不是参军、提干的。你现在就是20,是该说媳妇的年龄了。娶媳妇就跟种棉花一样,过了季节这一生就报废了。大妈都替你着急了。这个我跟你妈说好了,后天相亲。大大方方的,别发怵。”

“后天?这么快?那她是哪里的人啊?”

“我娘家村的,还是我的本家呢!”

“那她胖吗?”

“有点肉。这年头都吃粗粮没有油水,怎么胖得起来?再说了,你瘦的跟猴子似的哪有资格挑这个?!”

“那她叫啥名字?会不会是我的同学?”

“不会是你的同学。你有文化会算账,找媳妇就不必找会算账的了。哪有那么多账目啊,不就是分粮食算工分这点帐,有你一个人算就行了。再说了,就你那脑瓜子,一个顶十个。”

“大妈,这事得让我想想。我想好后再告诉您。您看怎样?”

“后天相亲,说好了。想什么想?我跟你妈唠叨这事呢。你知道我这辈子苦在哪里了吗?”

“大妈,您的遭遇我清楚。”

“这不就完了。当年我刚过门时想把他拉住,可该死的他就是不肯在家种地,骑战马挎长枪去打仗。我生孩子的时候他都不回来!还一根筋,本来八路军给他通话让他带队伍起义,然后他还是营长。可他不服输,到最后部队打光了,他在死人堆里被找了出来,还没死,算是活捉!后来他参加八路军,不久又找机会逃跑了。镇压反革命的时候,要不是村长给他说情,就被毙了。现在想起来,当时把他毙了倒好了,你瞧这后来,运动一来他就挨斗,我还陪斗过呢!对了,那次我陪斗站在前边低头认罪的时候,你们学生就坐在最前边一排,你忘了?”

“那哪能忘?我记得清楚着呢。”

“润涛,我告诉你啊,年轻人都想往外跑,心太野。我们老人明白,哪里也不去,就在家种地。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别想着什么考大学了,什么参军了,什么城里招工了,都不去!好好在家过日子。倒点小买卖,赚点钱,把自己的孩子养大,将来给孩子盖房,给孩子娶媳妇。上面还得孝敬父母,不容易着呢。”

“大妈,这个事太大,得让我好好想想。男子汉四海为家。天下太平有机会考大学就考,天下大乱就招兵买马去打天下。不想一辈子种地。”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男孩子都是野,其实有个媳妇拴住就好一点。我当年就是结婚太晚了,他在外面已经野出个小军头来了。你现在还好,还在槽子里圈着呢!”

“幼骥伏枥,志在千里。我不服!”

“那你不相亲了?不娶媳妇了?就等着考大学?可要是5 年不让考,你到那时候想娶媳妇可就晚了。卖不掉的萝卜还能喂猪,剩下的光棍那可就是猪不嚼狗不咬,废了。”

“大妈,对方已经定好后天相亲了?”

“定好了。相亲的事都是这样的啊,你妈不也当过媒婆?女方同意了,再告诉男方。这是规矩。”

“这么说我后天就得相亲了?”

“别太发怵!女孩的爸爸带她来。”

“到您家?”

“是。下午一点。到时候我就到后院干点活。这个事呢,我是向着你这方的,你妈人好,我得帮她了却心事,但不能让女方看出来我有偏向。所以,我表面上不参与意见。就是实话实说的样子。”

“那要谈多长时间?我都该说些什么?”

“你那三寸不烂之舌还问我说什么?她爸问你啥你就说啥呗!要是女方看中了你,下个月过礼,年底结婚。”

“大妈,过礼不行,我没钱啊。听说过礼要三大件。打死我也买不起啊。”

“过礼是你爸妈操持,让他们去想办法,你不用管。你的任务是将来要孝敬老人、给你儿子花钱娶媳妇。”

“那要是我不愿意呢?比如说她没肉,比如说她。。。”

“哪有男人那么挑剔的!你看咱村老四,挑来挑去的,最后挑了一个媳妇不会生孩子。这就是报应。你可千万别学他啊。女孩要是不会过日子,性格不好,没有教养,大妈我能把她介绍给你吗?我对得起你妈吗?再说了,咱们可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到时你不满意了,还不把我恨死?大妈给你选的,就是最好的!你年纪轻轻的懂什么?我啥事没经历过?袁世凯段祺瑞蒋介石这些你都没听说过吧?我小时候花的钱就是袁大头,你可别以为是冤大头!那是袁世凯的脑袋。袁世凯,你没听说过吧?”

“看来我不去,您就在女方那边没面子了,是不?”

“那倒是小事!我比你妈大20岁,我一个快死的人了,怕她们什么。可你要是错过了这么好的媳妇,你后悔一辈子!”

“那我就去看看。”

“这就对了!要不说有教养就是不一样呢!我还担心你的心还野在外边呢。明白过来就好。年底结婚,要是一切都顺,你妈明年年底就抱上孙子了。”


(二)

媒婆走了,我的心咯哒咯哒得跳,就跟老母鸡刚下了蛋似的。看来女方没读过书,这倒是小事,我可以教她识字。但我现在不能成家啊。我的前途啊。妈呀,这比媳妇不更重要?可要是错过了一个美貌绝伦的美人,那可如何是好?

历史大人物都说忠孝不能两全,可媳妇与前程能不能两全啊。跟姐姐商量商量吧。姐姐一听就把我弟弟给叫过来了,大家一起研究研究。姐姐只坚持一点:“你只要同意了这桩婚事,你就不能当陈世美。别的,不管。”弟弟一言不发。僵持了很久很久,弟弟说:“那还是该去相亲,不论结局如何。要是人家看不上你呢,更好。要是你看不上人家呢,就冒冒傻气啥的,人家一看就明白了。千万别说看不上人家,姑娘受不了。反正你脸皮厚,人家看不上你,没人担心你自杀。不过相亲这事可要保密,要是人家看不上你,全村都知道了,你以后可就成困难户了。这就跟卖东西差不多,有人买,大家都抢。没人买,谁也不要。”

有了弟弟的指点,晚上我倒是踏踏实实地睡觉了。我弟弟虽然比我小两岁,但他被他的伙伴们称为智多星,谋略多得是,随便拿出一点,就够我用一辈子的。

相亲的那天天气和蔼可亲,万里晴空。春天的脚步踏着春风走来,多少也在我的脸上驻足了一点。发情的猫在墙头上成对的嚎叫着,向我挑战。姐姐给我理了头发,还督促我多吃点窝头但少吃咸菜,咽不下去就用水往下送,说吃咸菜多了到时候脸色是菜色的。虽然我心里忐忑不安,战略上不能定亲,但毕竟是第一次正儿八北地相亲,我也得认真对待。我准时到达了村另一头的媒婆家。

“润涛,你来了,来坐坐。估计他们很快就会到了。你先喝点茶还是吃点瓜子儿?”

“大妈,您就别客气了,我又不是外人。等会儿您还得照顾客人。”

“其实他们也不是外人呢!本家不太远的侄子,他女儿小的时候我见过,可漂亮呢。家教好,还是你小子有福气呢!”

说着话,外面的自行车进院了。老太太立刻起身出去迎客,并给我使眼色让我在屋里等。不旋踵,我打门帘的时候她领着一位看上去憨厚的50岁上下的男人走了进来。考虑到咱毕竟是书香门第,经过了“无产阶级思想战胜资产阶级世界观”的多年教育,不能盯着最后面的女人看,就把目光焦距对准在前边她老爹脸上,不过也没看出有麻子啥的,黝黑的脸庞很健壮,不卑不亢的表情很充实。

大家进来后,我开始给这位大叔倒茶水。他已经坐下了,他身后也坐着一个人,当然就是他的女儿了。她贴着她爸的身子,似乎也有点距离。她一言不发。我给大叔递水的时候,也就扫了她一眼。

她穿着一身蓝色衣服,那年头都是那个颜色,不论男女。脸上的大口罩刷白,明显是新的。她的脖子上围着一个绿色围脖,在胸前打个结。头顶上有一个纱巾,白色的,上面有蓝色和红色相间的条纹。白手套也很干净,但看得出是洗过的,不是应急买的。此时我立即有了疑问,她把自己包裹的如此严实,是不是皮肤不够白皙?想到这里,立刻朝她的脚部看去,这才发现,她穿着的尼龙袜子是双层的,裤腿与袜子之间没有露出一点点皮肤。从头到脚,唯一露在外面的是她的眼睛,因为眼睛上面的头发帘很厚实,把额头遮盖的严严实实。这点露在外面的头发看上去黑里发亮,很性感。

我有点失望,相亲相亲,让人家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对方虽近在咫尺,但无异于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有远在天涯之感。既然是相亲,那我得看看她是咋样的啊。可唯一能看的就是她那双眼睛了。

聊天开始了。她爸很健谈,从春播到夏收,从农村到县城,从四清到文革,看得出他有着独立思考的头脑,一下子拉近了我们的谈话距离。我时不时地朝他后面扫去,那双眼睛很少逃避,似乎在跟我对话,虽然我没听懂她的眼睛说的是什么。

媒婆有点着急,就说姑娘到了姑奶奶家就是自己的家,别腼腆。她只是点头,表示别客气的意思。那意思是说她这样很好,很自然。我此时又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依然镇定,依然有光泽,依然滴溜滴溜地转着。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没必要久留。本来按照原计划媒婆要出去躲一下好让我们互相谈话聊天。可看到姑娘不开口,媒婆也就没离开。我觉得姑娘没看上我,我该撤退了。我就跟媒婆说:“大妈,我得去大队部送一趟钥匙,很快就回来。”大叔立刻起身,说有事就去忙,我们闲聊的机会在后头呢。我又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有点吃惊,焦距有点游弋,眨眼的速度有点加快。

我当然没有回去。在家等着对方的信息。

弟弟在门口等着我的消息呢。看到我,他仔细打量了我的脸色。“扯淡!这也叫相亲!”我开始骂了。弟弟听完我的汇报,说这姑娘未必是不同意,不想用美貌打动你,用眼神跟你交流足够了。

我立刻开始琢磨她的眼神。从一开始到我离开,每一个眼神我都反复播放,找寻里边的内容。跟破解李玉和那密电码似的,装在了红灯里头,破解不容易。

因为我没回去,姑娘可能猜测我不同意。也许是她没看上我,反正媒婆没在谈这个话题。

她的眼神在我眼前晃动大约两年吧。有时破译出来的是:“润涛,你还等着啥?快过来抱抱我!”有时破译出来的是:“听说你是高中入学考试全县第一名的才子,看不出来吗!我当初要是也读书,那你就得排第二位了。”

我大学没毕业考的研究生,大学里没搞成对象。研究生三天考试完事后我就知道我百分之百考上了就回老家探亲,而不去上大学的课了。到家后的第二天就去姐姐家聊天,姐姐告诉我说,这个世界太小了。原来那个姑娘嫁给的男人就是我姐姐村里一个老头的外甥。舅舅的儿子娶媳妇,外甥就带着老婆参加表弟的婚礼去了。我姐姐被请去帮忙做饭。那个姑娘眼睛一亮,突然发现我姐姐跟我长得像,便跟她舅舅谈起她曾经和一个叫润涛的相亲的经历跟这个女的有点像。她舅舅便问我姐弟弟是否名字叫润涛。这样,姐姐和那女孩谈了很久,闲聊起我来。虽然那个年代男女同班同学都不说话,社会到了禁欲主义的边缘,但此时的她都有了孩子了,也就不在意什么了,便跟我姐聊当年相亲的事。姐姐想知道当时到底是咋回事,她干嘛那么害羞。她跟我姐说:“我可与落难公子同甘共苦,但不敢嫁给以貌取人的男人。此种男人靠不住。我当时要是把口罩摘掉,你说他会立刻走开吗?”我姐笑着问她咋会戴口罩相亲,她说:“其实我给他眼色,就是往瓜子盘子那里看,意思是让他把瓜子递给我,我就有了台阶把口罩摘下来。可他起身走了,没缘分啊。”

看来她虽然比我小一岁,但由于没有读过书,大脑没有被窄化,看问题比当时的我更全面。相比之下,我就大大咧咧多了。女人的心,细如针。

我便问姐姐她到底长得啥样。姐姐说漂亮极了!皮肤白皙,明眸皓齿,格外引人注目。而且非常懂事,属于眼睛都会说话的那种精明之人。我跟姐姐说:“当时很快离开了并不表明我以貌取人,而是觉得这事对我不公平,因为相亲时我是单方面被人家相,而我没有相对方。我一开始以为她裹得那么严严实实是因为害羞,在那个年代,别说女孩了,就是男人相亲都觉得非常难为情。从眼神上看可知道她属于眼里能说话的那种机敏之人,透过口罩也可看出她的脸部模样不错。但她的眼睛一点都不躲避我,表明她不是害羞才包裹起来的,而如此居高临下,我的自尊心没能经得住考验,毕竟太年轻。本来吗,对相亲我也是应付差事,能躲避就躲避。但无论如何她说的缘分不够是对的。”姐姐皱着眉头反问我:“如果当时她把口罩摘下来了,你俩谈得来,你现在还把她带到北京?”我说为何不呢?姐姐说:“那样做就对了,我最瞧不起的就是变心的人。不过你这个粗心大意的没心没肺变啥呢?”其实,我就是马大哈而已,不是没心。不过,我从不跟姐姐狡辩,她对我的批评对不对我都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姐姐为了我读书,她自己缀学了,对我的恩情重比泰山。再说了,马大哈跟没心没肺也差不到哪里去。

(三)

第一次相亲虽然失败了,但很快就有了机遇。大队党支部书记找我去县种子站购买玉米杂交种的父本与母本,然后让我搞隔离区给玉米杂交制种。这个活就交给我了。大车把式套上马车,我俩就坐在马车上朝县城奔去。一路上车把式就跟我谈论起我的未来,他认为不能等考大学的机会,该订婚就订婚,否则到时鸡飞蛋打,啥都给耽误了。他说啥我听啥,没反驳。他突然回头悄悄地跟我商量,他表妹人很好,在县城的针织厂上班,这样,我也找个机会去县城当工人,可以喜结良缘。

说起来也玄乎,我们刚到城里,他表妹就看到了他,便跟他说起话来了。我坐在车的右侧,车停下来了,尤其是女人的声音,我自然也就转过脸去看个究竟。一看,喊车把式表哥的那位女孩是我高中同学。她立刻象发现新大陆似的大叫“润涛是你!一年多没见面了,你咋就不来县城看同学们呢?”我此时发现,读书时她那么腼腆,从来没跟男同学说过一句话,现在竟然如此开朗。看来,走向社会就是比学校让人成熟。

我们俩开始了闲聊,基本上是她给我讲同学们谁谁干啥,哪个订婚了,哪个当兵去了。我就听着。听着听着就觉得她在慢慢追问我的婚事来了。搞得我脸一红一红的。她看出来了,我还是光棍,那种没对象的光棍。她表哥给我使眼色,他要给我介绍的他表妹就是这位。这使我更加腼腆了。她看出来了我不想涉及这个话题,便主动告诉我说她已经有对象了,是最近成的。

她便问及我是否在高中时爱恋过小刘。我的脸唰一下红得发烫,自己原以为我们的事无人知晓,原来同学们都知道了。她说小刘最近还打听我呢。然后她说她要给我当媒婆,我立刻说别啊,小刘的妈接受了我,但她本人放弃了,你就别搅和了。她说不是小刘,是小张。我愣了。小张是她的亲密同学,这个大家都知道,但小张的老爸是副局长,我对她从没仔细留意过。

她说小张对我崇拜地五体投地,这辈子不论我干什么,当工人农民上大学当兵当官,反正人能干的活我都能干。干啥都行,只要我愿意干,都是干革命。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之分。

她还告诉我,她认为不用小张的老爸出面,下面的人就会把我调到县城,要是到局里工作,凭我的聪明才智,哪怕用我的笔给领导写讲话稿,也会有机会高升。所以,她想成全小张和我。说着说着,戴红袖章的公安过来了,马车停在路上太久了,要走开。我们就决定告别。她说,她马上到小张的单位去找她,然后我们拉回种子路过此地时老同学再见面谈。

没等我回绝,她骑车跑了。我立刻发现马路对面就是理发店,我告诉车把式让他慢慢走,我去去就回。车把式刚要发脾气,我早就跑过马路了。

“师傅,给我剃个光头!越快越好,你看,那车把式,理完发后我得追他呢。”

“什么什么?剃光头?别瞎搞了,剃光头的都是老头子,哪有小伙子剃光头的?年轻剃光头的都是犯人啊。你还找不找媳妇了?你的小分头刚好看,快走吧,这个钱我不能挣。你是跟谁打架了吧,发什么疯!”

“师傅,快快快!我求您了。我的头发长得快,俩星期就是寸头了。别担心。我在抗婚。明白不?”

“为啥抗婚?难道不想娶媳妇?还是媳妇不好看?”

“都不是,我想上大学,先不搞对象。”

“那好。年轻人有志气就好。不过,要是等十年八年的还没有考大学咋办?”

“舍不得鸡鸡套不住狼!光棍就光棍吧,就是鸡鸡受点委屈,无家可归,别的没啥。”

“好!有种!来,坐下!”

先用热水烫,然后三下五除二,一个光头就横空出世了。我扔给他一毛五分钱就飞出去了。

我在大街上跑,追车把式,旁边的人愣愣地看着我,不知道是哪里的犯人跑出来了。谁惹逃出来的犯人啊?大家有的喊叫,有的给我让路,我很快就追上了在前边等我的马车。当我跳上马车,车把式吓了一大跳,以为遭到了在逃犯抢劫,慌张张不知如何是好。我哈哈大笑,他才醒过神来。他开始骂了,说我神经病、傻瓜蛋。局长的女儿这么好的机遇竟然要放弃。

买种子的时候麻烦大了,虽然我拿着介绍信,但一个明摆着的在逃犯搞啥优良杂交种啊,工作人员把领导找来了。幸好车把式老实巴交的样子,他帮我解围,说我在抗婚。费了一番周折,才办好了手续买了良种。

走回去的路上,我在大车的右边,看到前边马路边上小张她俩往我们这方眺望。县城的马路上马车虽然不是一辆接一辆但也不少,另外有很多自行车和行人。她俩看到马车上坐着的是一位剃光头的老头,就立刻把焦距拉远了。那年头年轻人没有剃光头的,原因之一就是电影里剃光头的蒋介石就是大坏蛋,所以,犯人才剃光头,跟老蒋属于一个阶级了。政治挂帅,站稳阶级立场。可老头们不在乎这个。这样,当马车走到她俩身边的时候,她俩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的马车,而我仔仔细细地“相亲”把小张一年多来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高中时天天见面,也从未这么仔细看过她。她的身材很不错,人也很聪明,稳重是她最突出的性格。

我走过去后,眼睛里的泪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好在对面的车把式要仔仔细细地照看马车和马,在嘈杂的大街上可不能出意外,他没看到我的泪水。也顾不过来为我相亲。要是他看到我流泪,他又会骂我的。我搞不清楚当时想到剃光头是不是要试验一下她能否容忍我是个异类。如果她不在乎我来个犯人打扮,那她就是我老婆了。如果天下太平,我上大学把她带到北京;如果天下大乱,我招兵买马,她就是司令的老婆。没想到她没看到我,此时我有点后悔剃光头了。

下午,车把式的那个表妹,我的老同学,骑车到了车把式家问问是不是出了车祸啥的,怎么就错过了。表哥告诉她说我剃了光头。她明白了,认为我还是在思考着小刘。其实,她的猜测是错的。主要原因还是那位大妈给我当媒婆没办成,猜测出我并不着急娶媳妇,我要是立刻跟县里领导的女儿谈成了,我以何脸面去见那位老乡亲大妈?尽管当时我并不知道那女孩后来告诉我姐的那些话,我觉得相亲时我走开是不对的。

剃光头的事可惹了不少麻烦。我到家后第一个抱怨的便是我妈,不过,她理解我,说了一句就完了。我吃了午饭就到我的房间午休去了。一个天津知青,新来不久,当然也认识我了。书记让她喊我去大队部。我妈睡觉轻,听到有人来就醒了。这个知青姓韩,我妈问小韩有啥急事,她说书记找润涛。我妈就告诉她说我在西屋睡觉。小韩就去喊我。她发现我不在,她就回去了。她告诉书记说润涛不在家,屋里有个老头在睡觉。书记说:“润涛他爷爷过世了,他爸在外工作,家里哪有老头?你怎么看出来是个老头的?”小韩说是个光头啊。书记愣了,然后他断定说:“你就把那个光头给我找来,那个小子就是润涛!他这个人想的跟咱们不一样,什么老头,就是他,那个稀奇古怪的东西!”

小韩仔细看了看熟睡的我,发现书记猜测的是对的。她哈哈大笑,把我吓了一跳。然后我跟她去了大队部,书记气得直发抖:“你羊群里出骆驼,我早就发现你自由化倾向非常严重!你剃光头通过组织了吗?我打算让你替我去地区开农业学大寨会议呢,你他妈的这个德行跟个犯人似的!你甭胡来,今年全年你的工分是每天九分!你目无组织,就这一条也不能给你十分,但你必须干最累的活!队长也不能为你说情。你这事他妈的我说了算!”

“你生气生个鸡巴呀!我戴个帽子不就没事了?我就一戴帽坏分子。我去开会,没人给我摘帽。书记你是小寡妇要饭,死心眼!”

“别他妈的想好事了!去地区开会没你的事了。你既然打扮成犯人,那你就给我掏大粪去!大队部后面的男女厕所,小学校的男女厕所,你一个人今天下午和明天干完。干不完加班不多计工分。”

我为小张作了一首歌,自己谱曲,在掏厕所的时候自己悄悄地唱。

同窗的你
未曾在我的视野里久留。
你的倩影
未能撩拨起我的爱恨情仇。
再次邂逅
渴望见到你的瞬间回眸。
没了头
更易感受你的温柔。
而现实
残酷得难以忍受。
没想到
还有人爱着我,在我掏大粪的时候
你让我感动,
静静地为爱情守候。
怎堪大粪桶里
装下你我的臭味相投。
咿呀,咿呀呦
不该接受----
你要与我臭味相投。

臭味相投。

我挑着大粪桶一边掏厕所,一边遭受社员们的嘀咕:

“犯人来咱村劳改来了!”

“什么犯人,你仔细看看吧,是润涛!”

“润涛倒买卖被抓,成犯人了!不少地方开始对投机倒把严打了,听说霸县已经对屡教不改的投机倒把分子枪毙了,杀一儆百。咱县还是不错的,他还是个监外执行,够幸运的!”

气得我差点撞墙。

过了两三个星期,我就是寸头了,看上去跟第二次被打倒的邓小平一个级别,没剃光头之前我那小分头可是王洪文副主席一个级别的。但年终书记愣是给我九分,说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的话要算数的。那年的劳值可是每个工16分钱。这每天就少了1.6 分钱,一年上工350天就是五块六!能买两丈布,自己自留地产的棉花,就可添加一床新被子。那年头娶媳妇要有新被窝的。没了新被窝,我还娶谁呀,我!
 
突然蹦出来的这个小张让我因为剃光头而白白损失了一床被子。

从那以后我就拒绝相亲,直到研究生的第二年。那就是在北京等大城市相亲的经历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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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北邻居 回复 悄悄话 我猜阎大哥是永清的,今天看了文学城一篇文章介绍各省人特点,说的咱们河北人太少了,阎大哥另起一段?
Wella 回复 悄悄话 回复润涛阎的评论:
啊,这里还有位“阎妹”?好奇ing
桑木扁担 回复 悄悄话

不知润涛可否见告老家是那个县的。听你讲的这些故事,有点像讲我们村的事。
只作评论不写文章 回复 悄悄话 润涛行文挥洒自如。这里就不说那些词句用得既灵活、又贴切的例子了,就说那个稍微带些小黄色(绝对无伤大雅)的词儿,“党中央”,我第一次读到这词儿时是在上班时间,差点没笑得喷出来,真的差点整出事情来。还有些地方把翻译得比较生硬但大家都熟悉的阿拉伯故事或者阿凡提故事里边的说法用到文章里,风趣,妙!
青青小河 回复 悄悄话 润涛兄写得太精彩了, 看了还想看, 等续集:)
润涛阎的弟弟 回复 悄悄话 又仔细的看了一遍,我要说的是,涛哥哥的文章吸引人,文笔好是一方面,还有一点就是他绘声绘色的把那段我一点都不知道的一段历史展现在我面前。
我觉得不很理解的是,那个戴口罩的姑娘,居然为了一个台阶,把有可能是一生的幸福给耽误了,怕先迈出一步丢了面子,岂不是捡了籽么丢了西瓜吗?不知道这样的人和事在当时是不是有很多代表性?
iammadaboutu 回复 悄悄话 哈哈,王洪文和他的小分头可是当年帅哥的样板.. 邓大人加板寸么, 属于,. 应该属于:
如果我很短,你也别想太长...
gechuangtanyue 回复 悄悄话 回复毛虫儿的评论:

呵呵,阎老师有一篇《内燃机修理厂的女人们》
告诉你没缝也能扒出缝来,呵呵
light 回复 悄悄话 真好!真好!
高子 回复 悄悄话 看到这个题目便猜出是阎偶像的大作,哈哈,相亲这么好玩。
润涛阎 回复 悄悄话 看到下面问我弟弟干啥,其实问我妹妹也有人给答复的。我早看到一位“阎妹”的笔名了。
闲人Filiz 回复 悄悄话 精彩好看,一字一句得读完了!
毛虫儿 回复 悄悄话 回复润涛阎的弟弟的评论:往往是长相普通的人比较友善和替他人着想,因为外表亮丽的人从小就比较骄傲,追求的人比较多,忽视了也要对别人好的这一点。所以你看大街上往往是美女配普通男,帅哥配普通女。同学同事经常在一起,喜欢你的人是真正欣赏你的内在。所以工作场所也是婚外恋滋生之地,同事在一起久了,谈得来的同事发生婚外恋也是身不由己,但是具有强烈责任感和道德感的人还是可以避免的。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也就是这个道理。
润涛阎的弟弟 回复 悄悄话 回复毛虫儿的评论:
赞同你的说法。
本人长相一般,绝非涛哥哥那师奶杀手一般,所以相亲都是不欢而散。
但我是那种像大萝卜似的,“心儿里美”,找到我可赚大发了,我也是最后娶的同事做媳妇。
只作评论不写文章 回复 悄悄话 有件事非问一下不可的,你弟弟现在干什么?
只作评论不写文章 回复 悄悄话 润涛的故事讲得真是好!太有才了。没有整理整理出书啥的?
最近更新得挺慢的,很忙吧?健康第一。
热切期待下文。估计不少读者都象咱似的在等着听你的罗曼史呢。
毛虫儿 回复 悄悄话 相亲很难成功的,我相亲无数最后结婚的是在工作中认识的,同学,同事比较了解,也比较容易找到自己喜欢,满意的。
Wella 回复 悄悄话 so funny! 感觉婚姻一事关键在于缘份,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看博主如此怜香惜玉,料想读此文笑得最开心的一定是当今的阎太太。

期待下篇
ahniu 回复 悄悄话 fun
999ggg 回复 悄悄话 真好看啊!开头那一段大妈的话,说的像小品演员似得,实在很搞笑。涛哥的文字功底果然了得。顶!期待着看城里的相亲和成功的时刻。
润涛阎的弟弟 回复 悄悄话 润涛阎的弟弟我这儿大胆假设一下,如果当时俺哥领会了那个姑娘的眼神,把瓜子递过去,姑娘把口罩摘下来,把俺哥看的浑身都酥了,恐怕现在也没有这个博客了。
宣宣 回复 悄悄话 我就是羡慕那些经历丰富的。看完这篇又看了跟帖,突然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没相亲过呢,而且相亲这事儿“就跟种棉花一样”过了那个时节,就一辈子错过了。一朋友年过30,对象仍没着落,相亲成了生活的一部分,日日为此发愁。听她说一些相亲的情形,有些的确有趣。
人生的经历,是财富了。

润涛阎 回复 悄悄话 我一直打不开我的博客。现在打开了。我是土生土长的土包子,特能吃苦。干苦力没觉得受不了,主要是小时候不想一辈子当农民,觉得太单调无味。打仗就刺激多了。所以从中学开始就天天盼望着天下大乱。
润涛阎的弟弟 回复 悄悄话 敢情俺哥年轻时竟干体力活来着,修车,掏大粪,难为一个书生了。
强列要求尽快贴出续集。
WienFan 回复 悄悄话 写得太幽默了,楼主在第一次相亲失败后居然被派去购买玉米杂交种的父本与母本,哈哈!

年纪轻轻就懂得尊重女同胞,用"苦肉计"的方式婉转拒绝。 您是不用教育,生来觉悟高的品种。

谢谢楼主又一佳作。 待续。
毛虫儿 回复 悄悄话 您的经历真是很丰富!
为啥到了美国的中国男人还是喜欢白皮肤的女孩,我到了美国审美官发生巨变,觉得棕色皮肤的男人女人比较美。
第一个女孩子很聪明,没读书太可惜了!
我老哥和老弟都在16岁时老爸托人给他们相亲,他们两都逃婚,糟蹋了女孩的名声。都失败了。结果这两人最后都是谈了漂亮女孩一个又一个,最后被老爸逼着结婚了。为了生两个孩子,老哥大学毕业娶了个农村户口的媳妇,现在想来老爸的决定很英明,多个孩子比娶个城市户口的老婆要好。
gechuangtanyue 回复 悄悄话 哈哈,赞一个,捧腹大笑!
越来越觉得阎老师就跟个神仙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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