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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合(73)

(2006-11-26 06:51:40) 下一个
刚开始登山时,已经起风了,乌云也开始凝合,但谁也不在意。晚宴开始不久,大家就知道一场大暴雨不可避免了。黯淡的星光忽然不见,一阵怪风咆哮旋转,树木摇摆呻吟,鸟悲啼惊飞。大家忙着收拾东西,避往两年前修好的山神庙去。风力骤然增强,让人站立不稳,几棵小树啪啪折断了。先兆性的雨滴滴了几分钟,大雨来了。大家聊了一会,开始玩扑克。电闪雷鸣,雷霆就在头顶,呈规律性的旋律,击打着人的头脑和心。小合渐渐由兴奋刺激转为平稳的入神。长着胡子的山神、雷霆、电光、同伴的脸,全成了神秘的一部分。借着微光,他写了如下的话语。
   
雷霆如鬼在嚎,雨柱如鬼脚跳,厚厚的云铺天盖地,仿佛巨大的黑幕和棺衾,一道道闪电,如巨斧利刃,划破了天腹,暴雨倾盆,大地在颤抖,山岳摇撼,宿鸟翅膀沉重,惊飞不起,猛虎悲鸣,巨大的宫殿失去了坚固性,人们匍匐颤栗,仿佛回到了洪荒时代里,产生对死亡极度的恐惧和敬畏。山洪暴发了,一座山体大滑坡,滚滚泥石流挟万钧之力冲击着亿万年的大地,草木庄稼牛羊被吞噬了,人们葬身于泥石底。
   
夹着雹子的暴雨就象千万枝急矢,让人无法闪避,礁石被水吞了,洪水望去比天还高,山和水已经分不清了,洪峰不歇地滚动,仿佛山体崩裂,酱红的水冲动着巨石,仿佛巨大的石碾碾过千万人的血,满眼是遮天的激浪,水上起伏着大树屋梁茅草、枯枝败叶和发胀的尸体。
  
仿佛不祥的挽歌谶语,几年后的一夜,雨降了160多毫米,全县几十处房屋倒塌,三处煤窑死人。县城边平时堵着脏水的闸门没有开启,洪水暴肆,公路上一片汪洋,冲走了两个货棚,冲走了货主的尸体。多亏了百分之三十多的森林,灾情最轻,临近的几个县更惨,一个村庄被泥石流毁灭,一所学校被水冲毁,几十辆汽车成了烂铁,数百人无家可归。此后,江上游灾情不绝。

  
路断了,两人步行了七十多里到县城。小柳拍电报到学校请了病假,两人一道启程。到了老窖之乡,并未停留,直到隆城。小合已知进站的诀窍,两人顺利翻入站里,在站台上告别,小柳往成都返校,小合往重庆坐船顺江回去。三峡作为一个民族的梦,就要消失了,小合不能不感到深深的敬畏。
  
小合把带的烟脱手了两条,用足够的钱从票贩子手里买了一张三等船票。此时的小合比去年精明多了,他那算得上时髦的打扮,一口当地人的方言,脸上神气活现,都让人不会找他的麻烦。
  
时间挺紧,不好到什么地方玩了,小合坐在缆车里不出来,上上下下几十转。三等船票够奢侈了,别的方面得省着点,他只能吃了些锅贴,水饺,天黑,看了最有名的山城夜景,上船。为看三峡,船要次日晨开。
  
小合对自己的舱室十分满意,有床铺,人少,清爽,乘客干干净净。他在船上逛了一会,觉得要是心理过硬,五散舱也不错,自带一床席子,躺在过道里或是空甲板上,十分自在,比火车硬座强多了,可以伸脚。但自己带的东西却没法保证安全。四等舱反倒密密麻麻的不舒服,舱门要是关上,几乎没有氧气,弥漫着各色各种的恶臭味,让人窒息。头、二等舱当时绝非一般工薪人能享用,坐的是官和商人,但头等舱还要官员级别的证明,除非你是外国人或是长得象外国人的新疆人,一般只是有钱的商人只能委曲坐二等。此时,小合心中的活力自信抱负让他一点不羡慕他们。
  
次日晨,广播唤人,三峡到了。密密麻麻的人流。熟悉许多古诗词的小合霎时间失望了,三峡就这么高一点,江水腌脏而浑浊,人们闹熙熙的,没有猿啼,人早已侵占了猿的领地。喇叭和马达在叽叽。梦中的三峡已经消失了,水淹了没关系。但“梦里残梦,忘不了解梦的痴迷”小合知道过不了多久,喧闹将被过滤,他将写出凄美的诗句,现在没这种心情。现在他能写的是既慷慨又幽默的檄文,但这不是他的本意,写了固然让人兴奋,但他不想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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