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腦海里翻來覆去的盡然是今天放走的那隻烏龜。
兩天前在後院的人工小溪中抓到一只有著恐龍一樣尾巴的烏龜,個頭雖然不大,卻甚是桀驁不馴。每次想撫摸它,它都會馬上揮舞那狼人一般的長長尖尖的利爪嚇唬 我們。若是把它翻轉過來拿在手裡,它還會伸出那好像可以無限延伸的脖子,張著白白的大嘴巴反著從身子底下來咬你,逼著你不得不放手。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烏龜們都像"龜兔賽跑"裡面那個小烏龜一樣敦厚老實,但這位完全顛覆了烏龜一族的傳統美好形象。它不但"伶牙俐齒"會咬人,"張牙舞爪"會抓人,還會趁你不注意時上演"勝利大逃亡"。在我們家寄人籬下的36小時里,它老兄成功從主人房的脸盆裡面神秘消失三次之多。看 看四週戒備森嚴,人家還會搞"潛伏"等待時機,等四周无人的时候又再实施它的越狱计划。雖然每次都被外号“胡尔摩丝”的本大小姐追捕歸案,不過每次都沒有 少費周折,有一次花了我几乎整个一下午才从衣柜底下的鞋盒子里把它揪出来。為了預防龜老兄策劃更多的越獄,我們於是把他搬到一個更深更險的看守所-浴缸! 在这里它费尽思量,四个角落都尝试过了,可终究还是爬不到一半就滑下来。因着它屡败屡战的坚韧不拔,我虽然知道那个浴缸对它来说就是华山,就是天堑,可還是很不放心地每過十分鐘就跑去探視一下,总觉得功夫不负有心龟,它的努力万一得到回报那我该把它怎么办?
人龟情未了,我们就这么爱恨交织着与它斗智斗勇了近两天。
老二看着小乌龟总想逃跑,心生怜悯,晚饭桌上向全家提交了他的议案:我們把它放了吧,它在這裡這麼不開心會很快死去的。一聽說烏 龜可能會抑鬱而終,老三趕緊google "where to release a turtle", 答案是: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可是,為了使水流清澈,我們已經在我們的人工小溪里放了bleach!看來"家"是回不了了。兒子馬上又心生一 計:"Maybe he will like the lake?"嗯,這個方案不错!我们家附近有一个还算有名的旅游景点,很大的一个湖,夏天的时候许多慕名前来的游客会到这里钓鱼,划艇什么 的,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小乌龟一定会喜欢的!於是我們立即驅車5分鐘到了湖边, 選了一個水浅的地方,把乌龟放到岸边的泥地上。好嘛,咱家的乌龟可不是吃素的,在肚皮接触到大地的那一瞬間,它竟然像参加奥运会的皮划艇运动员一樣,飛舞著短小卻粗壯的四肢,以兔子的速度朝著湖水飞奔而去! 你一定没见过能象兔子一样飞奔的乌龟!老三 驚呼:"Wow, he runs FAST! I didn't know a turtle can run THIS fast!" 看到烏龜那慌不擇路的樣子,老三忍不住幫它配上畫外音:“Run! Run! Run for my life!"
不到兩秒鐘,我們的龜老兄已經自由自在地在湖水中徜徉了。它優雅地張開四肢,任自己緩緩地墜到湖底,平靜的湖水因它的到來泛起些微漣漪。
正當我們以為大功告成,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令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龜老兄咕嚕咕嚕吐著汽泡浮上了水面,本來是尾巴朝我們,面向著湖心,忽然它将身體轉了180度,臉正對著我們,脖子昂起來,嘴裡還咕嚕咕嚕的,眼睛徑直就這樣與我們對視著。我覺得好稀奇:"Look! He's looking at us! He's talking to us!" 老三说: "No, he's just breathing."
等它的頭完全露出水面,它還是保持著與我們對視的姿勢,小眼睛巴巴地望著我們,一動不動。忽然間我覺得我能讀懂這個小東西的心思,我對兒子們說:"看,它在 和我們道別,它捨不得我們。"見它這麼有情有意,孩子们也趕緊對它招手"Bye,turtle, Byebye! Hope you like your new home!" 小東西一動不動地在原地飘浮著,依依不捨地看著我們。這樣持續了有至少一分鐘,我忽然懷疑它是不是想跟我們回家。兩個兒子目睹這不可思議的一幕,也開始 相信它不是僅僅上來呼吸,而是真的上來感謝我們,和我們道別的。終於,孩子们的手搖了又搖,bye 了又bye,“Go, go find new friends. You will like here. It's much better than our tub." 苦口婆心有木有。
终于小东西慢慢的掉轉身子,朝湖心游去,期間還一度轉頭再一次望向我們,我覺得我真的看到它眼里的感激和不捨。
这样一个调皮捣蛋的小烏龜居然知道感恩!想著自己有時候對擁有的一切感覺理所當然,忽然覺得有些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