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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河流

(2006-08-05 09:18:16) 下一个

雪梨在澳洲大陆的东南岸,堪陪拉和墨尔本则更南,最南的是塔斯马尼亚岛,新晋丹麦王妃玛丽的故乡。

这地方名字叫扬格,离雪梨有两个多钟头车程。雪梨往南,到扬格,到堪陪拉,或者更远的墨尔本,都走一条公路。公路两边,有很多寂寞的风景。像这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安静地长在阳光下,草色青碧,几百万年灿烂热烈的阳光护卫着它们,从不曾有人来打搅。沿途的草地,除了碧草、蓝天、阳光和偶尔的牛、羊,马,就不再有任何别的什么东西,世界简洁而空明。原上的清涧,在匆匆掠过的风景里,就忽地映入眼帘。那些小而清浅的小河、湖泊,它们还承受不起河流这样隆重的称呼,然而他们流水清澈,不掺一丝杂物,正如那水边的牛和马,有着的泉水般清澈柔和的眸子。它们都是南方的河流,温暖而丰盈。

地图上,澳洲大陆是成百条大大小小的河流围绕起来,那些粗细不一的浅蓝色,流向大海的同时好象是流量充沛的血管,护卫着中央大陆,那些黄褐色的沙漠、点状的盐碱地、绿色的平原,仿佛因着这些血管般的河流,才有心脏般强劲的搏动。河流是家园的灵魂,看到河流,就看到了家园。我们的心里都有一条河流,它的模样、流向和流量各有不同,然而它一样地代表着家的方向和表征。

扬格,地图上不具名字的小点,澳洲盛产樱桃的小镇。

去扬格,经过一个竖立着只巨大石羊雕塑的小镇GoulburnGoulburn在盛产羊毛的同时也曾经盛产长辫子的中国淘金者,在19世纪末的排华法案后几千个长辫子被迫离开小镇。一个世界,一个世纪,从此无话。长辫子的中国人,曾经是最早来澳洲的那一拨人,1850年,淘金。悉尼大学最早的校友录里,还有他们的模样,国籍是“清”。岁月转瞬即逝,那些离开了这块大陆的中国人,最终老在了那里呢?他们的心里,代表家园的,又是哪一条河流?

樱桃树长在黄土上,赤着脚站着,和我一样,在视线开阔,热气蒸腾的黄土地,它们定能够看到远处的热空气流水般袅袅升起。远方的景物-田野、紫色的大片花地、枯黄的树在热气里都氤氲成烟气,几百米远的地界上,没有人,没有屋舍,没有牲畜,只有站立地笔直的树、云雾般的紫花如荫、草坡、阳光和空气。这是澳洲的土地,干燥而纯粹的田野。雨季和旱季离这里都远,这里有河流保佑。千百年前,人得以生存的世界,原本就这么简单,只有阳光、草原、牲畜,还有原上的清涧,这样的感情,一直延续至今。城市只宜于年少轻狂,而我们的生命源自河流,眼泪和热血,亦源自于流过这家园的河流和生长在这家园里的感情。

你是否设想过,将来也会有一个花园,你也种上了一棵樱桃树,它才这样高,就结了很多红果子,累累地压弯了树枝。樱桃树,它生在北国清冷的土地上,长在人家常常落雨的花园里,鸟儿在它结果时一夜里啄完了所有果子,它也会长在阳光热烈的南方,整整齐齐地,排在松软的樱桃园里,挂着红玛瑙一样的圆果子,等着人来摘。没有人来摘的时候樱桃就静静地落在地上,等着蚂蚁们来搬走。樱桃树,它生在哪里,哪里就是它的家了,它就在哪里结果了,仿佛是中国人。然而白鹦鹉(cockatoo)不同,白鹦鹉是只生在澳洲的。

冬天的时候它们飞来,住在河边的树上。我也需要一条河流,流在我的生命里,正仿佛白鹦鹉住着的那条河。它代表着家园的气息和模样。不用很清澈很美丽,但是河边一样生着野芦苇,夜色里它也会闪动着粼光,夜风吹着桥上走过女子的裙,也吹过河面,我需要有一条河,和我记忆中的那条一样,流过我的生命,代表家园,代表亲人。

从懵懂时家乡小镇上泊着水泥拖船、夏天河边上有老头儿卖冰棍的小河,到异国冷雨中栖着天鹅和野鸭的河,再到雷克雅未海边起伏连绵的青黛色大山守卫着的河湾--记忆里生动的年代,联结着不同的河流和水域,也因了这些陌生和不陌生的河流才丰盈饱满。

离雪梨市中心很近的,那条河从这个小镇流向那个小镇,流得很远,近近地,河上则架着两座桥,都很老。在这个历史浅短的国家,它有故事,因而也算得古迹。一个戴修女头巾的中年女子,她的相片就矗立在小镇子的河边,再走进去一些,就看见白鹦鹉们,因为它们时常钻在松树树冠里的缘故,羽毛都有些脏,然而他们依旧顶着一根嫩黄的冠子,好象鸟类里的印地安人般,它们美丽的黄冠子,在发怒时像花一样绽放。它们还像人一样用黑褐色的爪子抓着食物往嘴里放,它们嚼松果的声音比人还大。白鹦鹉,它们不知道自己是名贵的鸟儿,所以不是很斯文,但是它最爱吃的和人一样,也是夏威夷果。某天早上你走过河边,偶尔地就看见那么一对白鹦鹉,一只正歪着头盯着另一只看,他们的头对地这么近,亲密地好象世界上只有它们两只鸟一样。那是很好看的。那条河,因为鸟儿才有了生气,因为树影和芦苇,才清灵。傍晚时候我坐在河边的石台上,看河里游着一两只野鸭,间或河畔站着一大群叽喳的贼鸥,或是一双大嘴巴的塘鹅。岸边许多人在溜狗,在散步。

一日清晨,一队老老的亚洲人婆婆公公们,在谁的组织下,沿着河流远足,他们会一直走到哪里呢?

这是雪梨,并不远地离开了市中心的喧嚣嘈杂,有意地,或者无意地,在二百年城市建造的路途上保留了这样一条河流。它的名字叫做Cooks River,流经的区域,在近几年地产低迷的大势下,地价都升了值。

河边常常有人牵着狗在散步,河面上偶尔也漂浮着垃圾,然而在大多数时间里,它是美丽的。河边的茶树绽著密密簇簇的小白花,松树则遮天盖日,它们的香气,和着河水微微的臭味,一起飘着。长在水边的芒果树,在十一月里已挂上了拇指大小的果实。沿着河走,地势渐高,走了一程抬头时,看见一棵树,树冠浓密,花朵硕大艳丽,好像印尼风情的沙笼,它生在那路口,只是为了给你一个奖励。那河很长,时宽时细地流着,从我们曾居住的Canterbury,一直流到  Botany, 到了Botany湾,它就快快乐乐地融入南太平洋的海里。 Cooks River,它流经的每个区,都有不同的人在做不同的事。

Canterbury的河边,矗立着些颜色淡雅,造型别致的双层小屋,有的屋顶是八角形的,屋身带着浅浅的果绿色,更妙的是有些屋,难得地留着一个临河的硕大花园,园内遍植花木,在九、十月份的春天里姹紫妍红。有一幢这样完美的屋子,屋后的花园里养着一黑一白两条长毛的牧羊犬,整日里总是嬉戏在一起,象精灵一样映在青树绿水的河边,让人艳羡。再沿河走去Earlwood,则有越南人在河边钓鱼,在钓鱼者的不远处,就有人在边上烧烤,如果是将钓来的鱼洗了即刻BBQ,想来是非常香的。

将来我所忆起的故园,定是由于河流所引发的,无论是长江三角洲平原上的小镇,还是澳洲大陆的某个知名抑或不知名的角落。依恋着河流的感觉,这样原始而发自内心。回到记忆里的,故乡的河流,河上曾经承载着的小泥船和岸边的人家,从鲜活的景致渐渐走到褪色了的记忆中。孩童眼里,那看不见头亦看不见尾的河流,承载了这样多的希翼和憧憬,关于不知名的遥远处,关于河流远方的传说,在成年之后,它至始至终指引着家乡和亲情的方向,是从少年到成年,荣耀的归依。正如素来喜爱航行的玛丽王妃携夫婿,重又回到河流丰沛的塔斯马尼亚岛。

如同所有漂泊着的中国女儿一样,我想要有一条河流经常充盈着我的内心,我也想要有一条河流美丽着我现时的世界,护佑着它蜿蜒流经的土地和子民。那条南方的河流,它因而时徐时疾地,一直都缓缓流在我们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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