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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档案--刘成禹，及其家庭--他孙女的记述

(2023-01-19 13:16:56) 下一个

NARA-美国国家档案馆--www.archives.gov
FS--familysearch.org，NARA的合作单位--www.familysearch.org
发现刘成禹的过程有点曲折，先是在搜石美玉的入境档案时，看到她有一条1931年洛杉矶入境的记录，点进去，是1931年底，实际上是1932年元旦当天抵达洛杉矶的，跟她同页的右有另外2人，一是个孩子，与石美玉一道的，另外一位：Luis Maurice Trescott Charlow 19 8 MS student，生于上海，种族是华人。他的名字比较特别，Luis到不是很特别，可能是刘，Maurice也是比较普遍的英文名，特别的是Trescott，这是英文的姓，华人名字中有这个字，意味着他父母中有非华人，很可能是母亲，Trescott应该是他母亲的娘家姓，记得前面钱方轼也是这种情况，他儿子钱兆林的档案中名字拼写中有Court，是其母亲原姓。Luis的档案见下：
FS上，洛杉矶轮船公司乘客名单
档案系列：California, Los Angeles Passenger Lists, 1907-1948；
文档：037 - Dec 16, 1931 - Mar 8, 1932；
页码：198；
船名：柯立芝总统号邮轮（SS President Coolidge）；
出发港：上海，出发日期：1931年12月11日；
抵达港：洛杉矶，抵达日期：1932年1月1日。
Luis Charlow Maurice Trescott 19 8 MS student，可能姓刘，char 可能是家字，19岁8个月，生于近居上海，之前未来过美国，身上有$470-2000美元，身高5’10，有1米78左右。联系人是父亲：Chang Yu Luis father Control Yuen Nanking China，父亲支付旅费，to attend Univ of So Cal Los Angeles ，上洛杉矶的南加州大学。他父亲工作单位Control Yuan是民国政府的监察院，搜监察院，历任院长没有姓刘的，所以应该不是院长级的。这页上有注：#2 Lieu Char Lo，#2即此人，所以他名字也拼为Lieu Char Lo，所以可以肯定姓刘（当然小概率也可以姓柳），刘家洛？
接着还有注：先是比较淡的，可能是入境时海关用铅笔写的：#2 adm as student 4（e），按条款4（e）学生签证批准入境。后面有比较清晰的字，似乎是后来钢笔写的：#2 Status changed from 4（e）student to that of sec 3 (1) employee of a diplomat or other accredited foreign government official –by C.O. 11/17/39—CO file St 5366， See SP file #32580/11 & 32160/190-193。这是说，此人的身份从学生的条款4（e）签证换为政府官员的条款3（1），这是来自中央办公室（C.O.--Central office）1939年11月17日的指示，见文件 St 5366。
P227 同船，也是上海乘客，此页有4名乘客，
Luis Dolly Trescott 50 FM hwife，联系人是丈夫，Luis Chang Yu Control Yuen Nanking，美国联系人是Hotel Rosslyn，或者Maurice T. C. Luis c/o U.S.C. -L.A. Cal，这就是上面的Maurice Trescott Luis。
Luis Doris Bertha 15 student
Luis Herbert Donald 11 MS student
Luis Dorothy Blossom 23 FS student
Luis Dolly Trescott 是Chang Yu Luis的妻子，她国籍是中国，种族（race or people）填的是American，生于美国的堪萨斯州，近居上海。3个子女中，老大Dorothy Blossom生于加州的伯克利，其余2个生于上海。
这样看，Luis Chang Yu的妻子确实是非华裔美国人。
1934年，Luis家还有一次入境美国，但是没有Maurice Luis，他可能要上学，只有母亲 Dolly Trescott Luis带着其他3个孩子。有意思的是，4个人的入境记录，分别放在2个文档中，因为母亲和大女儿是美国本土公民，所以她们记录在美国公民的档案中，而另外2个儿子和女儿因为生在上海，所以放在外籍旅客档案中。他们乘坐的是General Pershing号邮轮，1934年2月21日从上海出发，3月13日抵达旧金山。
上网搜索他们的信息，给出一个叫Aimee Liu的博客，她是美国作家，写过好几本书，同时还是电视节目主持人，她在Medium和Facebook上有网页，从她的贴子看，她是Luis Maurice Trescott的女儿，她写了其祖父祖母的婚姻，这里她把祖父的名字拼为Cheng Yu Liu，还有一个地方，Cheng拼为Ch’eng，有了这一撇，说明应该读Cheng的音，否则也可能读Zheng音。到此，我记忆的某个角落里有个名字刘成禹浮現出来，记得父亲有本刘成禹的书，在旧书店买的。但是这个印象中的刘成禹与出国留学，娶美国妻子似乎对不上。但是先搜搜看，如果搜刘成禹，会给出好几个人，有教授，是70后，还有一个是研究中医的学者。再用“刘成禹监察院”搜，结果中有刘成禹的百科条目，生卒年1876-1952，1931年任监察院监察委员，就是他了，他著有《洪宪纪事诗本事簿注》、《史学广义》、《世载堂诗集》、《世载堂杂忆》等。父亲有的，要么是《洪宪纪事诗本事簿注》，要么是《世载堂杂忆》，或者2本都有。但是百科中没有任何关于刘成禹的家庭生活的记载。竺可桢，杨树达的日记中提到刘成禹，后者还提到刘成禹夫人，但是都没有细说，不过杨树达日记没有看到内容。与Aimee Liu联系，她确认了刘成禹是她祖父。
中文资料中，刘成禹是武昌人，“1900年参加自立军起义，事败后潜赴香港，加入兴中会，负责内地学运“，”1901年东渡日本，入东京成城陆军预备学校。1903年参与创办《湖北学生界》月刊，担任撰述。旋因在留学生新年团拜会上公开倡言排满革命，被清廷取消留学资格。次年春，转赴美国，入加利福尼亚大学习政商科。课余兼《大同日报》总编辑”，所以，刘成禹1904年春到美国，但是到FS上搜，换了几个拼法，都没有结果。到NARA上翻，旧金山和西雅图的都没有翻到。后来又看到一个贴子，是个考证论文，里面说刘成禹并非1904年春赴美。于上再回去翻篇，NARA上旧金山移民局华人入境
档案系列：Lists of Chinese Applying for Admission to the United States through the Port of San Francisco, California July 7, 1903 – January 7, 1947；
文档：July 7, 1903, SS Peking - October 23, 1905, SS Siberia，ID= 102048912；
刘成禹入境，应该在这个时间范围内，翻着翻着，遇到中间的几页是姓名索引，就是整个文档出现的人名，按字母排，后面附页数。以前总是逐页翻，没怎么用过这个索引，这次觉得可以试试，于上翻L开头的，结果里面有一个是Liu Shen Yu，没有其他的，感觉有可能，有些方言里，成可以读成shen的音，后面的页数是59，但是它这个页数与文档里的页码不是一回事，而且它一个文档里可能包括几个姓名索引，所以只能试，结果找到了，在p687，Liu Shen Yu section 6 ss，ss在这里代表上海学生，更有可能了。他乘坐高丽号邮轮（SS Korea），1904年11月25日抵达旧金山，当天批准入境，没有其它信息了。再到FS上，找到相应的档案系列，最常用的旧金山轮船公司乘客名单系列：California, San Francisco Passenger Lists, 1893-1953，文档：012 - Aug 3 - Dec 17, 1904，Liu Shen Yu出现在p559上，同样的高丽号，是从横滨（Yokohama）出发（11月9日），Shen Yu Liu 27 MS student，近居东京（那时的东京拼为Tokio），1904年的也很简单，没有其它了。这跟刘成禹越来越像了，因为刘参加反清活动，后流亡到日本，再从日本去美国。1904年旧金山入境，还有轮船公司华人乘客名单，里面应该还有中文签字，如果有的话，那就一锤定音了。旧金山轮船公司华人乘客名单
档案系列：Lists of Chinese Passenger Arrivals at San Francisco, California, August 9, 1882–December 25, 1914，它也有ID=4481626，用此ID可以在NARA网上搜到这个系列，然后进入系列文档，就可以选你想要找到；
文档：September 23, 1904, SS Gaelic - August 15, 1905, SS Magnolia，ID=120128304；
但是NARA上这个文档有问题，所有图片都是同一张什么纸，没有档案内容，下面图片来自其它地方。其中有Liu Shen Yu的出生地：Wuchang Hupeh，湖北武昌，生日：1877年2月30日，刘成禹生于武昌，百科说他生于1876年，基本都符合。后面还有身高5‘7，面有天花斑（Small pox marks）。前面关文清的档案中，曾用面部特征来辩认。可惜中文资料中，刘成禹的记录太少，如果有人对他的生活作些描述，可能会涉及他的长相。Liu Shen Yu确实有中文签字，但是不是刘成禹，而是刘盛禹，不过我还是认为，此人就是刘成禹。前面说过，生日，出生地都配得上，来自东京也对，名字中的盛与成，是不是也很象？刘成禹当时还是清朝要抓的人，他的中国证件是怎么来的，可能有内线。记得孙中山档案中，孙中山也说过他的证件是上海某官员给他办的，梁启超从日本去美国，清朝使馆闻讯上船搜人。所以刘成禹把名字略略改了一些，换取证件，非常可能。所以我认为此刘盛禹不是别人，就是刘成禹。

图片由Ancestry提供。
Maurice Luis另外还有1942年的入境记录，是个入境索引卡片，在巴尔迪摩入境，用的名字是Maurice Charlow Liu，30岁，身份是中国领事，所以他也为中国政府工作过，他留的美国联系人是T.K. Chang Chinese Consul Los Angeles California, 查1938年洛杉矶中国总领事是张紫常，前面我有贴提到张紫常，他英文名是Chang Tse Chang Kent，所以这里T.代表Tse，K代表的是Kent。结合前面手写记录提到他的身份于1939年改为条款3（1）,外交雇员或者官员，可能Maurice1939年前后回到中国，在中国政府的外交部门工作，1942年回美国，担任中国驻美国领事，

下面将Aimee Liu网页上关于她们家族的故事简单叙述一下，主要是刘成禹在美国的婚姻所经历的种种艰辛、歧视，刘成禹儿子Maurice Liu的电影经历，女儿的好莱坞经历、参演电影《大地》，以及小儿子Herbert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经历。图片来自Aimee Liu的博客，并经由她同意在此发布。请勿转载，如有需要，可与Aimee Liu联系（网上搜 Aimee Liu Medium即可。）
刘成禹到美国后在加大伯克利读书，业余时间还在唐人街负责一份华文报纸《大同日报》总编。业余时间还在唐人街负责一份华文报纸《大同日报》总编。他请了一位美国女士教他英语。1906年4月，在加州大地震发生的时候，刘成禹救了女教师的命，之后不久，2人就定了婚。这位女士就是Dolly Trescott。
本来应该是喜庆的事情，接下来却是一连串的恶梦。

刘成禹夫妇（后排站立戴帽子眼镜的是刘，他边上是他妻子），1906年5月，
美国的反通婚法实行了3个世纪，一直到1967年为止。1906年，该法律在美国西部仍然有效，刘成禹他们以为大地震可以减轻人们对异族婚姻的注意力，但是他们想错了，他们要穿越5个州，寻找有同情心的证婚牧师，才能让他们的婚姻合法化。一路上种族仇恨如影相随，媒体沿途更新他们的每一次失望，编造两人身份的谎言，比如某报1906年5月的一篇报道，Los Angeles Heiress Elopes With a Chink，就编造了Dolly Trescott的身家，又称他们两人是私奔，暗示刘成禹想要偷走一个高贵的美国女孩。有的报纸则故意把刘成禹的名字写成“Sin”（原罪），说一个加州白人女孩跟一个叫这个名字的中国佬结婚了，后果很严重。

如果说两人的婚姻所遇到的已经是个恶梦，那么恶梦还有下半场。当新婚夫妇回到加州，发现要找一个住处，也得与种族歧视作斗争。租房协约普遍限制有色人种在高档小区租房，刘成禹妻子预见到这种状况，她事先让刘成禹在结婚证上用Don Luis的名字，给人一种西班牙裔的感觉，但是纸包不住火，一旦邻居投述，他们还是要搬家。最后，刘妻在伯克利大学附件找了套公寓，她告诉房东太太，说她丈夫在外地。等到这个有着西班牙裔名字的丈夫現身，租约已经敲定並签了字，房租预付了一年的。即使如此，楼下的租客还是发起了一场仇恨亚裔的运动—中国人必须走。刘夫人此时忍无可忍，绝地反击，毅然决然召开自己的记者招待会，谴责这些邻居，同时也赞扬了在整个过程中支持自己的朋友们，她还宣称要雇律师维权。最后，闹事的邻居搬走了事。但是大环境如此，刘成禹夫妇最后也只能住到正在重建的旧金山唐人街一带。
辛亥革命后，刘成禹立即归国，刘夫人带着大女儿于1912年初到中国，后面3个孩子都生于中国。但是在中国，歧视同样存在。那个年代，哪怕中国人对混血孩子也会冷嘲热讽。到了1930年代，日本入侵中国，刘成禹夫人急忙带着4个孩子回美国，刘成禹一人留在祖国，直到1952年逝世。

下面2图，来自Aimee Liu的其它博文

年轻时期的刘成禹

老年时期的刘成禹
刘成禹之子Maurice，生于1912年的上海，在中国整整住了20年。回美国后，Maurice上了南加州大学（USC）。

Maurice 24岁时，

他的美国梦，始于演艺界。挺拔的身材，俊朗的外表，确实也给他带来了一些好莱坞的角色：Waikiki Wedding（1937），Shadow of Chinatown（1936），Daughter of Shanghai（黄柳霜饰女主），和West of Shanghai，都是非主角，后面2部都没有进入演员表。就在电影《大地》准备拍摄前后，Maurice于1936年在南加州大学校内上演了一场《大地》话剧版，里面只有他自己一个角色—王龙，引起评论界和制片方的注意，数位电影大亨到场观看，包括Louis B. Mayer，MGM影业公司里后面那个M，就是这个Louis B. Mayer,而《大地》正是由MGM制作出品的。赛珍珠要求《大地》所有角色都由华人演员来演，制片人Irving Thalberg开始也这么考虑，Maurice周围的华人演员朋友都很兴奋：我们的好日子来了！很多人甚至都被叫去试镜了。

Maurice戏妆照

他们高兴的太早了，MGM告诉导演，《大地》中任何一个重要角色用亚裔演员都是票房毒药，Maurice他们自然只能扼腕。不用说他们了，连黄柳霜这样的腕儿都没有机会。按理她是女主的第一人选，但是最后MGM用了一个德国人Luise Rainer，不知是不是为了安慰黄柳霜，MGM让她试镜第二女主Lotus,但是最后也不了了之。维基百科说可能是黄柳霜自己拒绝，也可能是MGM方面又有其她考虑，有篇2004的论文称是前者，还有她自己的一段话：“你们是在要求我这样一个华人在一部所有主要角色都由西方人来演中国人的电影中扮演一个唯一不受人同情的华人”。有意思的是，Maurice的妹妹，也叫Lotus（她在入境档案中名字是Doris Bertha Luis，1917年前后生于美国旧金山），当时的San Antonio Express报道说，Lotus Liu 将出演Lotus，她将是由西方人主演的《大地》中唯一生于中国的主要角色，称她是在等公交车时被米高梅的Billy Grady慧眼识珠发现的。Billy Grady被称为好莱坞第一选角导演（casting director，中国可能称为副导演）。刘家的Lotus自然非常高兴，但是再一次白高兴了，Lotus一角被一名来自纽约，从裁缝转行的演员Sidney Fox提代。然后，剧情翻转快过翻书，Fox又被开除了，Lotus Liu恢复Lotus一角。可惜她有这个才，没这个命，Lotus一角最终花落Tilly Losch手中。Losch的德语口音太重，制片方只好把Lotus Liu召回来给她配音，不知Lotus Liu在读这些本来就应该是她自己的台词的时候，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作为安慰，制片方让她演一个歌女，发行的电影《大地》中保留了约10秒钟她的镜头。Lotus Liu后来也转行不再干演员了。

刘成禹的小儿子叫Herbert Donald Luis，1932年初回美国时11岁，所以他生于1920年左右。刘家人称他为Herb。美国加入第二次世界大战时，Maurice已经30来岁了，Herb却才20来岁，正值参军的年龄，不过他此时实际上还是中国公民。1943年，Herb面临选择，要么参军换美国护照，要么回中国。Herb选择了前者。1944年，Herb到了法国，投入与德国人的战斗。但是在1945年1月，他们连在跟德军的交战中被包围，Herb的腿被手榴弹炸伤，他们一部分军官士兵不得不投降，这样，Herb成了战俘。他们被送到德国易北河边的一个战俘营作苦工，最后1945年5月回到盟军区域，美军用飞机把他送到法国养伤，恢复身体，又把他送回纽约。利用二战军人的大兵法案（G.I. Bill),Herb上了哥伦比亚大学，拿了一个工程学位，回到加州从事航空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