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武术是艺术而不是科学

我个人认为,中国武术是艺术而不是科学.说她是艺术,和说音乐是艺术一样;说她不是科学,也和说音乐不是科学一个意思.这样说并不是说中国武术里没有科学.同样,音乐不是科学但音乐有科学,物理的声学就能解释音乐的种种现象.科学也能解释中国武术的很多现象,最显著的要算力学了吧.所以,说中国武术不是科学,不是一个价值判断,而是一个学科分类.
据我个人的观察,人们说 “XX是(不是)科学”,其含义有待厘清.
一.具体的学科分类
XX是,或不是科学,指的是XX是否能归入科学,亦即现代科学的体系中去.本文讲”中国武术不是科学”,用的即是此意.这实际上是一个科学哲学的问题,有一定的衡量标准.
二.抽象的,带有价值判断的分类.
这恐怕是大多数人说 “XX不是科学”时,下意识里的所指. 换句话说,科学成为“对的,正确的,合理的”一个代名词.这是今天现代科学技术取得巨大成就,并在现代社会的各个领域占统治地位的产物.这种影响是如此巨大,乃至于今天,说XX不是科学,可以说就是给它判了死刑.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对”中国武术不是科学”难以接受的原因.中国武术爱好者们觉得,中国武术那么有威力,可以技击,又可健身,怎么可能不是科学?!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不也常说: “你这样说不科学.” 或　＂你这样做不科学＂么？
本文用的，是上述第一种说法．那么为什么中国武术不是科学？这须要专业的科学哲学的解释，非笔者所能，有兴趣的不妨去隔壁科学坛，那有很多关于科学的好贴子．我只想说，科学不是一座不设防的城市，你想进就进来．既使你是正确的，合理的体系，也要接受科学哲学的检验．科学不是无边的，她有她自己的界限，有自己的游戏规则，你要想进来，就要按她的规则玩．君不见，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中国气功全力想打进科学的殿堂，从钱学森以降，教授博士齐上阵，实验理论都开花，可是正统科学界稳坐中军帐，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二十多年了，气功还是未拿到入场?唬∑渚?验，中国武术界不可不慎重！中医也有类似的境遇．
那么，中国武术为何不是科学而是艺术？还是来看一下音乐．音乐为何有别于声学而成为一门艺术？就在于作曲听曲，都是一种主观的过程，是一种高度个人化的活动．这是艺术与现代科学的根本区别．现代科学研究的是客观存在，是非个人化的，可以定量描述的．科学规律与人的主观无关，必需是可以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由不同人重复，得到的结果必需是一样的．音乐中，同一首曲子，同一位音乐家，在不同时间地点的演奏，几乎都会有所不同，要看临场发挥，看他的主观状态．不同的音乐家，对同一首作品的诠释，就更不一样了，但这些不同的演奏，都是优秀的艺术作品；听众的情况类似，不同的人，感受不一样，但都是美好的艺术享受．这就是艺术．
中国武术也是如此．初学时还不明显，越是功夫高，主观的东西就越多．笔者远远未臻此境（连皮毛还未沾到），只能从前人今人的描述中举一反三去揣摩．那种＂法无定法，得意忘形＂的境界，说到底，就是一种艺术境界（学英文后一直想找＂意境＂一词的英文，查字典，问老外，都没有．连文学评论专业的都没有贴切的翻译，可以下结论，英文里没有＂意境＂这个概念）现代科学不仅不能解释，她根本就不想作此努力，因为这是艺术的天地，科学到此下马．中国武术中的＂精气神＂，都与人的意念有关，如何用现代科学的物质的概念去框？是能量，还是信息？可能都不确切，与其削中国武术之足，去适科学之履，不如以我为主．
从另一个角度去讲，我想这也是为何一谈到高级的武术，常人如我等就觉得玄，看不懂，反而是讲科学的实在．这就是功能状态的问题，你没到那地，就无法体会（更不能用低功能态去简单的判断高功能态是迷信等）．比如廖白的东西，尚云祥薛颠的话（见李仲轩的文章）都那么神神叨叨的．我体会，不是这些老师不想说清楚，实在是说不清．功夫到了，几个字，半句话就能传神．不到的，再说也没用．因为到了那一步，都是意念上的，抽象的东西了．这还就又回到艺术的范畴了．所谓＂气化神，神化虚＂，与其说是迷信，不如说是艺术境界．中国武术拳谱多用歌谣，诗词的语言，恐怕也就是因为艺术的东西还是用艺术语言好表达，阴阳五行八卦，也是因为其抽象模糊性而被选来作武术文字的用语吧．反过来说，如果中国武术的全部内容都可用精确语言来描述，那中国武术就真的是科学了．
中国武术的这种艺术性，也是她不应归入体育的理由．
中国武术的英译是＂martial arts”，人家也是叫艺术．
要再强调补充的是，与音乐一样，中国武术中有科学，今人几乎１００％是用科学教育长大的，习惯与科学的话语体系，所以引用科学来帮助中国武术也是必须的．关键是，其精华部分，当入于艺术而不是科学，这是笔者的中心思想．
最后，也有人会说，科学今天还不能圆满解释中国武术，将来科学发展了，一定能．我个人对此表怀疑，除非科学发生概念上的根本变化，否则，难．真到了那一天，科学与艺术的界限又可能要模糊了．
本文是一点个人想，出于对中国武术的热爱，说来请教交流，而不是针对某人或某派．

本文首发于西西河里:

http://www.cchere.com/article/459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