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草

飞落雪花一片,捧于手中,待欲细看时,早化为莹莹水珠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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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事(65)

(2006-07-11 12:27:39) 下一个

六十五 
     
  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润生感觉自己学到不少东西。毕业的时候同学们都有些恋恋不舍,一起组织到八达岭游了一圈,留了影,互相留了通讯地址,就各奔东西了。
  
  宁宁拿到了一张肄业证,上面的成绩都不合格,但她乐呵呵的,显得很无所谓。
  
  就要回去了,润生的心情非常激动,期待妻子的心情绝不亚于洞房花烛!一年多了,她会不会变得很瘦?或是胖了许多?人黑了还是白了?一年来,一个人守着那么一间四面透风的黑屋子怎么过活?秀兰见到他后会怎么样?根据她后来的回信,说话口气明显温和了很多,虽然还不是曾经的柔情似水,却已经没了那种揶揄的味道。
  
  火车上,润生一遍遍地在心里琢磨,恨不能插上翅膀飞了回去!终于到家了,厂里还没下班,他于是赶到车间去找秀兰。
  
  人还未到,一群女工就把工房抬了起来,大声地喊着秀兰的名字,让她出来见他。润生发现,秀兰躲在工房的一寓,低着头干活。走近时,见她面色潮红,低低地问了他一句,就又低了头,只顾笑。回到家里,发现她早已擀好了面,连臊子都做好了,只等丈夫回来。
  
  久别胜新婚,更何况隔阂已经两年了。秀兰又恢复了原来的文静,眸子里闪烁着久已生疏的柔情。
  
  那天他们早早就睡了。
  
  刚开始缠绵,就听见一阵“嘻嘻嘻”的声音——原来小屋的窗台外爬满了人,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他们做下一步动作!秀兰“哎呀”了一声,忙用被子蒙上了头。润生喊了一句:“干什么的?”外面的人“哄”地一声笑,走了。
  
  找了块厚厚的帘子蒙在窗上,再来时已是没有激情,只好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一夜无眠。
  
  那一夜,他们象久别重逢的夫妻一样说了很多话。秀兰一会泪流满面,一会是幸福的笑容。
  
  润生说:“都是我不好,让你受那么多的苦。”
  
  秀兰说:“我也做得有些过分,其实我是有意伤害你的,每次对你那样,我心里也很难受。——知道吗?多少次我都徘徊在死亡线上,几次差点就跳进那滚滚的河水里……”
  
  润生说:“我不该动手打你,多少次想给你道歉,你不给我这个机会。”
  
  秀兰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冤枉了你。现在向你道歉。”
  
  润生说:“你怎么冤枉了我?”
  
  秀兰说:“你提出跟我离婚后,我一直想不通。后来到厂后发现吕玲对你很好,你们整天都呆在一起。听说吕玲的伯父是劳动局的局长,你和吕玲结婚后就能很快解决户口,还有工作,老吕对你又那么好,所以……”
  
  润生说:“别说了,过去的事了,就让它永远过去吧,咱们从头开始,一切再回到从前的那段岁月,好吗?”
  
  秀兰含泪点了点头。润生搂着她那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身体,示意她把内衣脱了。秀兰默默地解开了自己,两个人很快就融合在了一起,心灵的坚冰也开始融化了……
  
  润生回来后开发了很多新产品,陶瓷厂效益翻了一番,成了市上的重点企业。市长带领五套班子来厂现场办公,第二天就下发了红头文件:任命高润生为榆城陶瓷厂技术厂长,和生长厂长吕杰一起辅佐郝书记的工作。
  
  那一年润生刚好三十岁,而立之年。
  
  虽然是明星企业,但是大家的工资都不高。润生升任技术厂长后拿到了全厂的最高工资,每月五百元,几乎和郝书记一样多了,是普通工人的好几倍。秀兰一百多,但是很辛苦。工资上涨后物价也跟着上涨,感觉每月六百元的收入还是很紧张。
  
  先是还了母亲看病时的债,还有秀兰住院时的欠款,张工虽没催,他们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那时候,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个孩子。结婚几年了,跟他们年龄差不多的人都有了孩子。厂里年龄大点的人也经常关心地问起,润生说我们还不想要。后来大家看他们的眼神都怪怪的,好像这两口子脑子有问题。夫妻生活的时候秀兰又开始重复那句老话,要润生给他一个孩子,但无论两个人怎样努力,就是没有结果。去医院检查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哪里?
  
  没有人知道。
  
  除了孩子,他们还有一个心愿就是能有一间像样的房子,水泥地面,有窗子,不是牛毡房就行。城里的商品房是不敢企冀的,那是一个天文的数字,他们一辈子也挣不来那么多钱;厂区的窑洞是有限的,住进去的人就没有会愿意搬出来;对面的小阁楼是有钱人家盖的,要十多万元钱才能修起来,地基比修建还要贵。
  
  他们又买了一台电视机,两个人勒紧裤带还了一年的债!
  
  由于川道里地方太贵,他们就跑到山上看地方,从清黄山到文家岭,从张家坪到罗家嘴,再到西沟的山上,每次都累得筋疲力尽,感觉却津津有味,好像真的就要买了——其实兜里没有一分钱!但两个人乐此不疲,想象着总有一天他们会有了钱,然后把看好的房子买下来。


  那时间,房子的事情成了他们谈话的主题,他们做梦都在看房子。
  
  时令进入秋天,天气还是热得让人受不了。秋老虎激怒了老天爷,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温度有所降低。可是没几天,气温又窜上去了。
  
  因为没有孩子,小两口都喜欢看电视,因此晚上睡得比较晚,然后一觉天亮,管他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天夜里,外面一直在下雨,雨越下越大。临晨两点钟的时候,他们被一阵歇斯底里的呼喊声惊醒,打开灯才发现,水已经快要上床了!急匆匆地跳了下来,水已经到了腰际,鞋子早就不知漂到什么地方去了,家里的塑料盆、铝锅、案板等都漂在水上。
  
  来不及抱电视,润生与妻子抬了木箱子就走,那里面是他全部的家当——一箱子的专业书!走到门口看见柳诚明的婆姨一边喊着他们一边拉着女儿逃命。见他们抬着箱子,她愤怒地喊着让他们放下,秀兰没有松手。箱子是秀兰结婚时的嫁妆,有一米多长,六十公分高宽,里面装了很多书。第二天雨停后四个人也抬不起来,当时也不知哪里来的神奇力量,他们两个人就将箱子抬走了!也许是借助水的浮力吧,反正总觉得不可思议。
  
  来到山坡上的同事家,发现里面已站满了人,大多只穿了内衣。秀兰这才发现自己竟没穿衣服,赤条条一丝不挂!原来那时他们没有孩子,屋里太热,两个人晚上都喜欢裸睡。发现水快到床上时润生迅速穿上了内裤,秀兰的衣服却怎么也找不到,被润生一把就拉了下来。秀兰窘得脸通红,蹲在地上不敢起来。同事的爱人赶快拿了一件大衣,将她裹了起来。
  
  秀兰羞得几天都不好意思见人。
  
  洪水冲走了一切!柳树被连根拔了起来,房子倒了一大片,一个面包车被推到了河里,堵在了桥洞下面。
  
  然而那一排牛毡房竟没有倒下,倔强地爬在淤泥里苟延残喘。
  
  他们无家可归,只好来到厂里曾经作为仓库的旧窑里暂住。
  
  旧窑大概修建于1942年,是红色革命时期的建筑。窑体约两米宽,深五米多,地上一年四季往外渗水,很潮。无奈,他们也只能在这里落户。诺大的窑里除了一只木箱,别无他物。
  
  亲爱的读者可能不理解:一个堂堂的大厂副厂长咋就这么穷?
  
  九十年代中期,陶瓷厂的工人都很穷。别看是什么重点企业,工人的福利劳保什么也没有。润生进厂后厂长就修了那几孔窑洞,其余大多数人都是住在牛毡棚里的,还有很多人没地方住。张工的两个孩子都大了,还跟父母睡在一个屋里。北京工艺美院的老师带学生来榆城实习,惊诧张工一家人晚上怎么睡?润生住的窑洞往外渗水,人住在里面怎么得了?但这就是现状,许多年轻人谈了好长时间了没地方结婚,女方因此告吹的不在少数。许多陶瓷厂的女工不找陶瓷厂的男孩,找了没地方是个大问题。
  
  工人家里穷,厂级干部也不富裕。陶瓷厂除了郝书记外,大家都很寒蹭。润生这几年给家里花了不少钱,张工和老吕家比润生也只不过多几件家具而已,看的还是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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