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草

飞落雪花一片,捧于手中,待欲细看时,早化为莹莹水珠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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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事(70)

(2006-07-19 12:02:20) 下一个

七十  
  
  关世保死了,死得很丢人。
  
  世保是人从沟底下抬上来的,浑身竟一丝不挂,直挺挺地摆在村中的巷道上。
  
  世保的脸象纸一样白,灰白的头发铺了一头,眼睛也被遮住;胡子象一堆霜打过的乱草,横七竖八地排列在嘴的周围;精瘦的身体象一块大大的排骨,裹着一层薄薄的白皮;四肢象烤干的羊腿,没有一点肌肉;腿间的东西象一团黑黑的死泥鳅,肮脏而丑陋,谁也不会相信那里曾经繁殖了众多的生命。
  
  公安局上来拍过照后让把人抬走,世保被裹了一床灰色的被子,抬到村头的破窑里去了。
  
  三天后,公安局带走了世保大儿子红旗的女人。女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昂首地走在村中的巷道上。
  
  几天后,县城的橱窗里贴出了照片,一边是世保赤身裸体的照片,一边是红旗女人昂首挺胸的样子,内容是这个女人在一个隆冬的夜晚为了得到乡政府救济给老人的一代面粉和一床棉被,把公公从被窝里拉了出来,并推下悬崖!
  
  人们纷纷议论着,唾骂声一片。
  
  世保的老婆早在几年前就死了。几个儿子都成了家,红旗跟人跑了几年的媳妇回来后,闹腾着要跟父母一块住。媳妇跑后,没本事的大儿子打了几年光棍,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心疼。世保无奈,只好同意了大儿子的要求。
  
  老伴去世后,世保轮流着在几个儿子家住。小儿子红军复员后被安排了工作,找了个城里媳妇,媳妇嫌他脏,世保去了几次就不去了;红卫媳妇小燕嘴上不饶人,心肠却很好,世保大多数的时间是在老四家吃的。小燕死后,红卫的饭也没人做,老二老三一商量,不如各家轮流着管饭,一家呆一个月。儿子有情,媳妇无意,世保来到谁家都要看儿媳的白眼,公公走后便跟丈夫大吵大闹,无非是老大家住的时间不够,老二家不给粮食,老三家还没有去。后来,弟兄几个慑于老婆的淫威,对世保采取了踢皮球的办法,东家来了让去西家;西家来了让去南家。推来推去,老汉经常饿着肚子,晚上没地方睡觉。无奈,他一个人搬到紧临沟畔的小窑洞里,在那里吃水比较方便,提只小桶到沟底一会就上来了。
  
  润喜为世保家的事也没少操心,苦口婆心地劝几个兄弟把老人领回去,就是没人愿意。眼看就要过年了,十冬腊月的,润喜于是把乡政府给孤寡老人贫困户救济的粮食和被褥给了有五个儿子却没人赡养的红卫父亲,并且救济了五十元钱。世保生前尽管对润喜家不好,跟他家的关系也很糟,老人可怜呀,每个人都会遭遇这一天的,年轻时谁没有张扬的几天?也许只有到了一定年龄的人才会体会得到。
  
  红卫自从婆姨死后一蹶不振,对什么事情都失去了兴趣,书记也不干了。救济的事还是红旗对媳妇说的,他以为这样媳妇就不会怪他再拿家里的东西。这个骚女人跟野男人私奔后被人家抛弃,可怜巴巴地流浪在县城,捎话让红旗来接她回去。回来后收敛了一段时间后旧病复发,跟老二红星又鬼魂在一起,气得红旗没办法。
  
  红旗媳妇听后“嗯”了一声,说一个人救济那么多吃不完都好过了老三老四家了,红军给他拿回来的东西还没吃完呢!晚上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救济的东西说不定明天就会被红卫拿走。这个丧家之犬没了老婆,全靠几个兄弟救济。红旗媳妇越想越着急,看着身边的红旗睡得跟死猪一样实在,悄悄起来便去了小窑。
  
  红旗媳妇跟公公商量,要他把那五十元钱拿出来,她说那钱是主任看在她的面子上才给的,等你不能动的时候我好给你看病。世保“呸!”地唾了一口,坚决不给她。女人生气了,便动手搜了起来。


  世保年龄大了,又一身的病,身子很虚弱,早就没了年轻时的威风。
  
  红旗媳妇进去的时候他已经睡下了。女人翻了一遍没有找着,便掀开被子要找,世保死死地拽着被角不放,女人火了,一把就抽了被子,把老人推到窑外边。世保冻得浑身发抖,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大喊救命。女人恼羞成怒,冲出来说我又没杀你,你叫唤什么?说完后便猛地推了他一把,老汉连惊再怕,身子一趔趄就跌下了沟里。
  
  女人当时也愣在了那里,她连滚再爬地赶到坡底,老汉平展展地躺在一堆荒草上,已没了气息。
  
  红旗媳妇的行为激起了全县人民的愤怒,一时成为大家议论的话题。没见过的人都说那是个母夜叉,连人都敢吃!见过的人都说这个女人天生淫荡,心狠手辣,应该枪毙才对。为了严惩虐待、戕害老人的行为,女人被在全县各乡巡回批斗,人们用砖头、石块向她投去,红旗媳妇的脸上流着血,一副英勇不屈的样子,恨得人咬牙切齿。
  
  这个女人最后被判了多少年忘记了,至于现在还在狱中,或者已经死了,我跟亲爱的读者一样不太清楚。
  
  苹果给黄泥村人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收入,也成了北塬乡唯一的经济支柱。每年的农业税是个很不小的数目,北塬乡也成了县上的重点乡镇。
  
  不是所有的人一下子都有钱了。
  
  果园的前期投资都比较大,从果苗到丰果期最少要六、七年时间。开始在三等地做试验的人都富了起来,一年收入十多万不存在问题。后面栽树的果园刚刚挂果,每年下来能把投资费用收回来就不错了。
  
  北塬乡成了重点乡镇后,原来的乡委书记成了副县长,主管全县农业。赵磊被调到北塬乡当乡长。
  
  新上任的副县长来北塬考察,要求全乡所有耕地一律栽种苹果树。一时果苗紧缺,引起许多外地果商的关注。
  
  耕地全部栽树后,以前麦浪滚滚的景象再也看不到了。润生也不用再回家收麦子了。以前的热闹景象成为记忆里的一道风景,永难再现。


  诱人的麦香闻不到了,热闹的打麦场没有了,全村的人一下子都吃上商品粮了,成市民了。新生代的小村民去关中平原,也像当年的知青一样把麦苗当作韭菜了!——这在祖祖辈辈以农耕为生的黄泥村人看来,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大家都默默地接受了。因为种粮和栽树的帐很简单,谁也会算:一亩麦田顶多能打一担多麦子,一担麦子三百多斤,每斤麦子交到粮站能卖两角钱,折合人民币七、八十元。一亩麦田需要向队里交机动地钱七十元(人口地除外),耕种、打药、施肥、除草、收割、脱粒等最少五十元/亩,不算人工,一亩麦子卖出去还要倒贴几十元钱!
  
  果树就不同了。如果管理得当,风调雨顺,丰产期的果树每亩可产五千到一万斤,每斤均价两元钱,刨过各种费用,尽落四、五千元是没问题的。这个帐还是很划算的。
  
  于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似乎一夜之间,北塬乡就出现了很多农民大款,年收入在十几万元以上。村村都有人盖起了两、三层的小楼,雕梁画柱,收拾的比城里人还好。
  
  但是这种大款每个村子仅有几户,只是少数人富了起来,大多数村民还是较穷的。
  
  曾经不名一文的农民突然有了几十万元,除了修楼还怎么花?钱成了他们头疼的问题。
  
  银行机制改革后,许多乡镇信用社日子也不好过,每个人都有储蓄任务,完不了就没奖金,于是他们就拿着烟提着酒求助于那些农民朋友——曾经的黄世人成了杨白劳,世事发展得让人完全难以预料了。


  黄泥村的繁荣昌盛和润喜的辛勤努力是分不开的。这一点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润喜的果园才刚刚挂果,每年连费用也包不住,但是不影响他成为省级劳模,黄泥村被评为省级文明小康村。
  
  没钱的日子不好过,有钱的日子也不安宁。
  
  红兵凭果园爆发后,在公路旁盖起了三层小楼,又花两万元从陕北买了个男孩,被罚了两万元,红兵抱着孩子在村里洋洋得意,毫不在乎。
  
  二胖在砖厂赚钱后就开始满足了。由于经营不善,加之后来机砖竞争激烈,利润菲薄,砖厂效益很不好。二胖于是整天沉迷于打麻将,半年时间输了二十万,把两层小楼也抵给了人家。他果园的树还小,秋娥于是又开始过上了苦日子,家里经常连面也买不回来。
  
  红星发财后,在县城给自己买了套房子,包了个二奶,经常不回来。世保死了,没人搭理这些事情,媳妇哭着闹着,跑到县城跟二奶打了一架,被红星打了个半死,要跟她离婚。媳妇死也不离。
  
  润喜依然经常不回家,媳妇已经习以为常,润喜在和不在都无所谓,她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跟随一帮年轻媳妇到处赶集,甚至去舞厅跳舞。家里有什么东西就转到娘家去了,润喜回来要打就打,她该乍还乍——死猪不怕开水烫,你能把我怎么样?
  
  最头疼的是一到农闲的时候大家就开始打麻将,赌博已成了一种风气,男女老少都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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