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草

飞落雪花一片,捧于手中,待欲细看时,早化为莹莹水珠一滴......
正文

房事(21)

(2006-06-08 02:24:41) 下一个

二十一
  
  润生一去不返,没有音信,袁玫食之不安,夜不能寐。润生曾经告诉过他的地址,但那只是个大概区域,北塬乡那么大,上哪去找?
  
  袁厂长要去北京参加一个新产品交易会,让女儿一起去。袁玫哪有这个心思?她说自己头痛,想留在家里。父亲走后,她便乘车来到了鄜县,然后又找到了北塬乡。
  
  北塬乡是一个不大的乡镇。袁玫来到乡政府,想了解润生的情况。乡政府不认识这么个人,问她是哪个村子的,袁玫不知道。文书说北塬上姓高的不多,惠家庄、李窑科、谢窑科、黄家村、东李村等,都是一个姓氏,黄泥村人都姓关,没听说哪个村子有姓高的。
  
  袁玫说这也好办。你们乡一共有多少个村子?文书说十三个。袁玫说那我就一个村一个村地找,不信找不着他。
  
  几天后,一个姑娘挨家挨户找高润生的消息就在塬上传开了。袁玫来到了寨子村,找到了润叶家。润叶说你找高润生干啥?袁玫说他是我的男朋友。润叶有些生气,大姑娘家不害羞,大老远找男人。没听润生说起过她谈恋爱呀。如果谈了,这润生也太不懂事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家里人啃一声。润叶说你是怎么认识润生的?袁玫说你认识他?脸上露出了欣喜的光芒。润叶很冷静,说我认识他,但不能告诉你他住在哪里。姑娘说为什么?润叶说不能告诉你就是不能告诉你,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袁玫见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友好,说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找到他的,转身出去了。
  
  润叶很生气,看来这可能是润生在外面一年的时间认识的人。也不知道他对人家做了什么没有,人家是不是找上门来要钱的。润叶越想越着急,于是坐了去塬上拉水的拖拉机就回娘家去了。
  
  那时润生刚刚通过了预选,正在县城复习。润叶回到家里想跟母亲说这件事,看到两鬓苍苍的母亲,她欲言又止。母亲见润叶很慌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农村人正忙的时间,女子是不熬娘家的。润叶说没什么事情,到镇子上拉水,顺便来看看你。母亲于是很高兴,问长问短的,说让黑牛干活一定惜力点,不要那样拼命。黑蛋干活一个顶俩,干完他家的就来帮丈人家干活,一家人后来对他的态度已有所改变。这时天已向晚,父亲干活也回来了。润叶于是动手做饭,准备在娘家住一晚上,第二天再去县城找润生。
  
  吃饭的时候喜娥带来了一个人,进来一看原来就是寨子村见到的那个女子。喜娥说这就是润生家,说完就走了。润叶咚地放下了碗,说你这女子咋跑家里来了?谁告诉你的?袁玫说她问到了一个润生的同学家里,人家说在黄泥村,我就来了。母亲以为是润生同学,连忙跳下炕让女子坐,袁玫看了看房间里的情景,一张大炕占去了房间二分之一的面积,一张又黑又亮的破席铺在上面,席面上没有褥子。几床薄薄的被子摞在墙角,被子上到处是补丁。剩余的一半地方作了厨房,一堆乱七八糟的柴火堆在灶火,一只小狗正在对着她狂吠。房顶上熏得很黑,一些地方甚至能看见房上的泥皮。看着看着,袁玫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润生呀润生,你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再呆下去?
  
  母亲瞪了润叶一眼,说女子大老远来,先没问人家吃没吃饭,就像个狗似的咬。说完就把一碗绞团递在袁玫的手上。绞团香喷喷的冒着热气。袁玫走了一天,早就累了,现在找到了润生的家,就松了一口气,也感觉很饿,于是说了声谢谢阿姨的话,端起碗就吃,边吃边问润生咋还没回来?父亲说润生到县里上学去了,今年要考大学。袁玫停了手中的筷子,不解地看着润生的母亲,想在她的嘴里得到证实。母亲说润生在外面跑了一年,把考学的事情也耽误了,今年可不能再耽搁了。袁玫说他考学有把握吗?润叶白了她一眼说:能,润生一定能考上大学的!袁玫突然觉得自己现在来得不是时候,如果润生看见自己,务必要影响他的心情,对考学也会造成影响。看来只有等他考完后再说这件事情。注意打定后,便不准备去学校找他。袁玫说我是他的一个同学,我们已经认识好长时间了,半年多没有联系,我来看看他。既然不在,我就不在这呆了。说完从包里拿出一百元钱,说我来的匆忙,什么东西也没买,这点钱阿姨你自己看着买东西吧。我走了。母亲说说天黑尽了,你到阿达去?袁玫说我去县城住一晚上,明天就走。一家人留了半天也没留住,于是就叫了三喜的拖拉机,送袁玫去县城了。
  
  袁玫在县城的招待所登记了一间房子,看时间尚早,就一个人来到县城的中学,在大门口来回徘徊。她知道润生这会肯定不会出来,但还是在那里站了好长时间。——亲爱的人,我已经来到你的身边,你的身体还好吗?你是否想我?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你参加高考,我不可能反对的,你要走自己的路,我会支持你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现在,我就在你的学校门口,我们尺呎相望,却不能够相见。在你离开的日子,你知道我是怎样的度日如年呀!恨不能马上就见到你。——知道吗?为了不影响你的学习,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亲爱的早点休息吧,我还会来看你的,祝你高考顺利,金榜题名!
  
  袁玫想着想着觉得有一些心酸。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润生如果考上了,跟自己也就不可能在一起了。大学里好女子多的是,何况润生又是那样的出类拔萃,讨女孩子的欢心。一向自信的她突然对自己失去了勇气,一个人躺在床上碾转反测,一夜未眠。


  村里都在谣传润喜在新疆混不下去了,整天靠捡破烂为生,连衣服都卖了,没有钱回来了。母亲眼泪汪汪地让润生给他写信,可是写了很多封都没有回音,可能早就不在那个地方了。母亲于是整天以泪水洗面,嚷着要去新疆找润喜。
  
  自从润民、润娥出事后,母亲经不住任何事情的刺激,谁说也听不进去。润生说再等一段时间如果还不回来,他就去新疆找人。正当一家人讨论着如何去新疆的时候,润喜回来了。
  
  润喜在车站上流浪了一段时间后,靠着装棉花包子挣的钱买了车票。润喜回来的时候剃了个光头,脸越发显得瘦小,显得与实际年龄很不相称。衣服已经破得穿不成了,背子上被火烧了个大洞,让人看得触目惊心。村里来了许多人来看他,大多数是来看笑话的。
  
  那年的冬季,征兵工作正在进行中。“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凡是年满十八周岁的公民都有资格去乡上报名。润喜跑到乡上,偷偷地给自己报了个名。红星在高音喇叭里宣读报名名单的时候家里人才知道了这件事。润生赶到红星家的时候,征兵办的人也在那里。润生说润喜的年龄根本不够,差两岁哩!红星查了户口,就是差两岁,于是就把润喜的名字勾掉了。
  
  说心里话,润生家里是不想让儿子去参军的。村里往年参军的几个都复员回来了,不是学了喂猪,就是学了骑马,回来后一点用处也没有,文不文武不武的,不愿意受苦,白白耽搁了三年功夫。农村人嘛,要讲究个实际。文能文,武能武,千万不能半文半武的样子,一辈子没出息。这个家里已经有一个先例,不能再赌这个气了。
  
  征兵工作进展顺利,眼看就要结束了,村里体检上的两个孩子都到县城去集合了,第二天就要出发,乡亲们都准备为他们送行哩。
  
  当夜幕已经将帷帐拉合,大地沉浸在一片灰蒙蒙的氛围中的时候,一辆军用小吉普高鸣着汽笛驶进了黄泥村。谁也没有想到,那竟是专为润喜而来的!
  
  寒暄几句后,小小的陋室内便挤满了人:赵书记、刘乡长、乡武装干事、送兵的干部以及生产队干部共十几人。好奇的村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竞相来看。霎时间,小小的院子里站满了人。
  
  ——原来是让润喜去参军的,且明天早晨就要出发,今晚必须得到达县城——而此刻,润喜却在界子河跟东有拉茅粪哩!
  
  同家长稍事商量,便驱车去寻找润喜去了。
  
  高崇德和妻子都愣住了:“不是没有润喜吗?”
  
  赵书记说:“你们高润喜是个好孩子,积极响应党的号召,要求参军。虽然他的年龄不够,可这孩子的态度很坚决,几次来到乡里要求去,真是好样的!”
  
  “就是去也不能这会来叫人家走吧?——亲戚未见,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是否太仓促了?”豆花快人快语,说。
  
  “是有些仓促。可是没办法呀!北头村的一个娃出事了,今天下午被抓了起来。高润喜体检合格,各方面条件都不错,本人又强烈要求参军,所以我们才决定让这孩子去。农村孩子,没念下书,呆在家里有什么出息?不如让他出去闯一闯,说不定就能闯出名堂来。你们也知道,这种例子多得是了。我们让孩子去,也是为了他的前途考虑呀!”赵书记滔滔不绝的一番演说,润喜的父母心早就动了。
  
  “让润喜去吧!这小子年龄不大,志向不小,一个人都跑出去闯了几回了。你们如果不同意,他还会跑的,说不定这回出去就不回来了!”队长关红星眨巴着眼睛,唾沫星子乱溅。
  
  “让孩子去吧。一人参军,全家光荣,人的一生能有多少次这样的机会?你们如果不同意,孩子会恨你们一辈子的!”刘乡长说。
  
  可能是害怕家长不同意,乡上的领导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
  
  润生想让赵书记坐下,奈何家里连个椅子也没有,只好去彩娥家借了几把。父亲拿出了自己的卷烟,让了一圈也没人抽。刘乡长拿出自己的香烟,给了润生父亲一支,然后打着了火机。
  
  崇德活这么大岁数,这是最高领导给自己发烟了,并且亲自点燃。由于贫穷,村里人都瞧不起他。老槐树下的男人堆里,很难见到他的影子。大家跟他说话声音都很大,语气多有揶揄的味道。如果去谁家人家给发了烟,他会拿回来炫耀半天。润喜很生气,说一根烟值得这样吗?父亲生气了,说这是纸烟,不是旱烟!有本事你也买一盒回来。润喜不屑一顾地说:“我要买就买一条,等我挣钱了,给你买一箱回来!”父亲就气得直叹息,摇摇头,不理他了。
  
  乡长的烟让崇德老汉激动得手都有些颤抖,嘴唇一抖一抖地说不出话来。
  
  “老人家有什么要求吗?明天让人给你拿一袋面来,村上今年报贫困户,不要忘了给高润喜家救济。”赵书记看着一贫如洗的家对红星说。
  
  “没嘛达没嘛达!今年的困难户肯定有润喜家。”红星拍拍胸部,当即表态。
  
  “——就是……就是润喜还小哩,不懂事,去了你们可得多担待一些。”母亲低声地啜泣着,满脸是泪。
  
  “到了部队上我们一定会好好待他,没事的,你放心吧!”送兵的武装干事说。
  
  因为情况特殊,村里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别说润喜妈一时难以接受,乡亲们一时也难以接受,感觉太突然。于是,白秀、豆花等都流下了眼泪。
  
  这时润喜回来了,服装已经变成了绿色,人也显得精神了许多。人们都对他行注目礼,弄得润喜都不好意思了。
  
  月亮悄悄地钻进云层,没人理会,便又慢慢地溜达出来了。初冬的高原已经很冷了,夜雾浸湿了人们的衣服。
  
  已经凌晨两点了,大家还是不肯离开。


  白秀拿来了刚刚烙好的白面饼子,要润喜带在路上;大妈摸索了半天,拿出两元钱,要润喜带着;豆花煮了几个鸡蛋,用红水染了,说图个吉利,要润喜带着;润梅给了弟弟五元钱,润喜不要,她都生气了。润叶离得远,没有来,准备一会捎带去一趟。最感人的是润喜童年的伙伴冬有,搂住润喜痛哭不已,临行将头伸进车里,泪流满面地握着润喜的手使劲地摇,却已是哽咽不能语……
  
  车到寨子村的时候已经临晨三点了,黑蛋和润叶早就睡了。
  
  门外突然响起了汽笛声,润生大声地叫着姐姐开门,把润叶和黑蛋着实怕了一跳!黑蛋顾不得穿衣服就跳下炕,润叶急急地披了衣服,顾不得穿鞋就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问:“咋咧?——润生咋咧,出啥事了?”声音里已夹杂着哭音。
  
  “二姐!”润喜一下子就扑了上去,把润叶抱住。润叶一时没反应过来,看见一个穿军装的人,还以为是谁哩,就把润喜推开了。
  “二姐,是我,润喜!”润喜说。
  
  “你咋穿了这衣服?黑更半夜的,姐都认不出来了!”润叶这才看清了是谁。
  
  一阵解释,一番唏嘘,姐弟俩恋恋不舍地分开了。润生陪着弟弟跟随吉普车一块去县城里。
  
  到了县城的时候已经临晨四点多了。县城的招待所静悄悄的,人们都休息了。
  
  兄弟两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房间里有卫生间,卫生间有浴盆,毛巾、香皂和牙刷牙膏,还有一面大大的镜子,很气派。房间里开着暖气,两张席梦思床上铺着厚厚的毛毯。润喜在上面坐了,感觉有弹性,一下子又站起来了。活这么大,润喜还没见过这么气派的房间,他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睡吧,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润生说。
  
  “就睡这上面?——那么软,怎么能睡得着?”润喜看着洁白的床单,脸红红地说。
  
  “就睡这上面。宾馆里都一样,都是这么软的床。”润生跟袁厂长去过省城,曾经住过带卫生间的房间。
  
  润喜没有在床上睡,拉了毛毯在地上,把被子盖在身上。
  
  润生看着弟弟,好像很陌生的样子,一时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
  
  “哥,你生我的气吧?”停了一会,润喜说。
  
  “——没有。”润生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当初他报名的时候润生也坚决反对,甚至告诉在乡上做文书的同学,坚决不能让他得逞。可是事情突然这样了,他的心里却觉得放松,很释然,甚至为他的决定感到自豪。
  
  “哥,你明年一定还要复习,参加高考。千万不能放弃,要不我们家就没有希望了。你考上了学,给父母争一口气,让红星他们不敢小看咱。等我复原了,就去做生意,赚很多的钱,然后在村里盖最好的房子,让咱大咱妈住着。咱大咱妈一辈子受罪,在村里也抬不起头来,惜惶着哩!”
  
  润生没有说话。他不知该怎样跟弟弟讲。
  
  袁玫高考后又来了一次,这次她直接来到黄泥村,找到了润生。
  
  “——呀,才多长时间,你就变得又黑又瘦,这地方不能再呆了,再呆下去你就完了!”袁玫看着润生的脸,大惊小怪地说。
  
  “你咋这样说话?好歹也是我的家,生我养我的家,我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二十年,怎么就不能住下去了?”润生有些不高兴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没理解我的话,我是说像你这样有理想的人呆在农村,是没有发展前途的。”袁玫被顶了一句,脸涨得通红,眼泪都快下来了。
  
  “人家大老远来找你,也不问吃了没有,喝不喝水……人家随便说了一句话,你就劈头盖脸给我个拿不起……”袁玫说着便掉下了眼泪。
  
  “袁玫,我不是冲着你。家里一堆事,高考没考好,现实很残酷,我心里一直很烦躁,却又无可奈何。因此说话有些冲,请你谅解。”润生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把家里安顿一下,收拾收拾,跟我回去吧,厂里需要你。”袁玫看着润生,几乎是恳求的语气。
  
  “不行。起码现在我不能走。我弟弟出去打工去了,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家里现在就我一个儿子,我走了,父母没人照顾的。”润生突然觉得那个黑陶厂离自己已很远很远。
  
  “要不带着你的父母,跟我们一起住在厂里?”袁玫说。
  
  “开什么玩笑 ?他们怎么可能离开家乡?”润生觉得很可笑。
  
  “那我们怎么办?”袁玫有些伤心地说。
  
  怎么办?润生也觉得有些头疼。凭直觉,他觉得两个人不会有结果。黑陶厂一年,在那中特殊的环境中,他没有别的选择。现在冷静下来,他觉得他们真的不合适——两个人的条件相差太远。
  
  “——要不你看这样吧:你先回去,让我好好想一想,把家里的事情安顿一下,如果想通了,我下来找你,怎么样?”沉默了一会,润生说。
  
  “那如果想不好呢?你就不来了吗?”姑娘紧紧地盯着他不放。
  
  “怎么会想不好?好赖都会有一个结果吧。——相信我!”润生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发现袁玫穿得很少。
  
  “陕北气候冷,你穿着么少会感冒的。”他说。
  
  “感冒就感冒吧,反正死了也没有人会心疼的。”袁玫嘴噘得老高。
  “赶快回去吧,穿这么少,天越来越冷了,我送你去县城吧。”润生说。
  
  “那你说话算数,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来看我!”袁玫临别时突然亲了一下他的脸蛋,眼睛红红的说。
  
  她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
  “——哥,你想啥哩?”润喜见润生盯着墙壁发呆,半天没讲一句话。眼看都要天亮了,没有一点睡意。
  
  “——没,没想什么。你到部队一定要听领导的话。”润生说。
  
  “哦,知道了。——哥,你说等我们有钱了,盖什么样的房子?”润喜问。
  
  “——房子?哦,你说房子。当然要盖最好的,咱们每人一间,父母住一间。”润生说。
  
  “哥,你说盖房好呢还是修窑好?”润喜问。
  
  “窑修好了也美着哩。挂个面墙,比房还气派!”润生说。
  
  “那我们就修窑吧!要修全村最好的,把面墙挂上!”好像方案已经确定,就等着实施了。
  
  天就要亮的时候,兄弟两个带着甜蜜的梦睡着了。润喜的脸上笑眯眯的,涎水流了一毛毯。
  
  一大早,新兵列队检查以后,便开始进餐。早餐在县招待所餐厅进行,很丰盛。长这么大,润喜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好的饭食。
  
  虽然才十一月,县城的早晨却冷得人发抖。招待所的院子里挤满了送行的人们。炊烟袅袅地飘了起来,许多人家还没有吃饭。太阳从东塬上探出了头,染红了大半个天空,县城笼罩在一片金色的光晕里,显得有些神秘。
  
  上午九点,随着一阵震天的锣鼓声,人流纷纷向北校场拥去,那里早就候着三辆大轿车恭候。润喜要上车了,紧紧地握着哥哥的手,好一会才放松。车子走了,带走了亲爱的弟弟,同时也带走了润生的心。
  上午十点,车子路过黄泥村口,人们蜂拥而上,将车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平日里不怎么搭理的人都来了,并且拿来了家里最好的东西:鸡蛋、苹果、核桃、红枣,甚至是一瓶廉价的白酒,要润喜在路上御寒。润喜的手里已经塞满了,他们却还要往上递,唯恐自己的没有被拿到。母亲给她包了一撮老槐树下的泥土,说我娃带上这个,就不想家了。东有没什么东西可送,就送了一本他们经常在一起看的连环画《西游记》和一副玩旧了的扑克牌,眼泪汪汪地要他早日来信……大巴缓缓地开走了,许多人还在呼喊着润喜和其他两个孩子的名字,热泪盈眶地跟他们告别。这样寒冷的早晨,乡亲们从早晨七点一直等到十点,路边打着火,许多人连早饭都没有吃。
  
  这一幕伴随润喜走完了四年的军旅生涯。也许是前些日子东李村有一个孩子前线阵亡,他们已经意识到这次征兵的特殊性,所以才如此盛情,犹如生死离别,感人泪下。
  
  一路上,润喜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两天后,他们来到了目的地——甘肃陇西。
  
  四十天以后,他们就走上了中越自卫还击战的战场,润喜和他的战友们在老山前线的猫耳洞里浴血奋战,坚守了两年多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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