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知草

飞落雪花一片,捧于手中,待欲细看时,早化为莹莹水珠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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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事(16)

(2006-06-07 15:46:49) 下一个

 十六
  
  入冬的时候传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瓦窑沟的煤矿发生了瓦斯爆炸!润梅丈夫受伤了。
  
  润梅带着孩子赶到医院,丈夫与其他几位重伤者正在急救室抢救。听说这次矿难死了十几个人,丈夫算是幸存者。润梅站在外面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的流。上次带着孩子到煤矿上找他,看见那不愿看到的一幕,润梅伤心欲绝,想一死了之,后被人救了上来。丈夫说那个女人根本不可能跟他结婚,他是不得已才那样的,以后不会再跟她来往了,要润梅相信他。润梅说你要跟他结婚我也不阻拦,我给你腾地方。丈夫扑通一声就给她跪下了,说润梅,我想通了,孩子不能没有亲妈!你放心,我跟那个女人不会有结果的。
  
  润梅相信了丈夫的话,说心里话,她还是爱他的。男人嘛,一个人在外面受那样的苦,犯点错误也是可以原谅的,只要他以后对自己好就行了。润梅说你去上班吧,放心,我会照看好孩子的。丈夫说等我再干上几年,就能给咱要一院底子,咱先修三间瓦房,让你娘俩住着。润梅当时就哭了,说如果有了房子这辈子跟着你也没算白活。小两口在破窑里说了一晚上的话,结婚那么长时间,这是丈夫第一次跟自己说这么多话,彻夜长谈。
  
  然而丈夫去了那里还是拒绝不了那个女人的诱惑,听说他们还混在一起。润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什么也不知道,从此也就没有再去煤矿。丈夫再给父母捎钱的时候也会想着他们,她就满足了,不去争什么了。润梅是个容易满足的女人,有吃有喝还有房子的梦想,她就觉得够了,村里吃不上喝不上的人多着呢,还要什么呢?
  
  可就在这样的时候,丈夫出事了,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不知道。润梅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她娘俩该怎么办?这是一个摆残酷的现实问题。
  
  那一夜,润梅抱着孩子和公公、婆婆还有从省城里赶回来的小叔子在外面的走廊上坐了一夜。
  
  凌晨的时候医生出来问病人的家属,润梅霍地就站了起来。医生说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手术很成功,只是面部的煤渣以为太小太多,没办法取净,他以后可能会不好看了。婆婆说不好看就不好看,只要我娃命保住了就比啥都强,我求过菩萨了,菩萨保佑我儿没有事的!说完便给医生跪下了,医生忙扶她起来,说救死扶伤,这是我们的职责,老人家不要这样,赶快起来。润梅摇醒了孩子,对着他使劲年地喊:“小猫。你爸爸没事了,你爸爸没事了。”已是泪流满面,不能自己。不一会,手术车推了出来,整个人被白布缠着,只能看见个人的轮廓。润梅扑了上去,喊着丈夫的名字,被护士挡了回去。
  
  三天以后,丈夫醒来了,看见了身边的亲人。润梅把孩子高高举起,抱在他的跟前,孩子稚嫩的声音使男人流下了眼泪。
  
  矿上的领导也来了,要他好好休息。润梅男人忙问其他工友的情况,当得知死了那么多的人后,他又一次留下了眼泪。
  
  润梅男人在医院住了三个多月,但仍落下了终身的残疾。三个月来,润梅悉心地照料着他,让男人感动得一次次流泪。男人说我是个混帐男人,守着你这么好的女人还不知足,差点丢了你。润梅说现在丢不了啦,我不会再走了。等你康复得差不多了,你不要再去上班了,我们就回家去吧。
  
  矿上赔偿了一些钱,润梅用这些钱买了砖,修起了三面砖窑。
  
  彩娥考上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也来了,整个村子都沸腾起来了。要知道,这是小村建国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呀!大家原来是把更大的希望抱在润生身上的,没想到他已经失踪半年了,杳无音信,错过了高考的机会,太可惜了!白豆花借了队上的锣鼓,让一帮人敲着在村子巡回。老槐树下人声鼎沸,大家争着要看彩娥的录取通知书。世彦发表演说:“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我关世彦没有儿子,可是却生了一个大学生的女儿,还有一个是乡委书记的夫人!世彦当了那么多年的队长,给村里办了那么多的好事,大家不想让我再办了,就把我推了下来,还合伙欺负我。我世彦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们知道,上天是有眼的,是公平的,黄泥村人老几辈了咋就只有我家才出了大学生,你们得好好想想这个问题!”豆花在下面敲着小锣,高声地说:“我老汉说的都是实话,大家给他来点掌声,咋样?”彩娥脸涨得通红,拉了父亲一把,说你尽说些什么呀!咋能这样跟人家讲话哩!母亲白了她一眼,说咋拉,我娃就是能行嘛,还不让我夸?他们想夸,有这个福分吗?众人一开始还想看个究竟,见世彦两口子那个样子,一哄都散去了。豆花说你们不要走嘛,不想看大学通知书了?——没文化!看见白秀还站在那里,就一把拉了过来,说:“他们想看我还不让看呢,来,你看看,多光彩呀!”彩娥见润生妈远远的站在那里,眼睛红红的。正准备过去打招呼,润生妈看见彩娥瞅她,低了头,匆匆地离开了。
  
  润生走后三个月的时候,润喜也不见了。润喜当时在乡上上初中,每天往返回家,从不在外面过夜的,那天晚上没有回来。母亲问遍了一起上学的伙伴,都说早晨就没有看见他。润生妈慌了,忙去乡上找到了润莲,润莲听后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说男娃娃家,不安心呆在家里,就知道往外面跑。润生妈说你看这事咋办?润生出去三个多月了,没有音信,这润喜又跑了,他们在外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呀!润英说润喜不会是去找润生了吧?润生妈说我想也是的,可是中国这么大,他上哪里去找呀!润莲听得不耐烦了,说二妈(当地风俗把父亲的兄弟按年龄大小叫大爸、二爸,他们的妻子就叫大妈、二妈)你回去吧,都那么大人了,不知道好歹。别管他们,让他们在外面受受罪,受不了就会回来的。润生妈心里堵得慌,说你尽说没心肝的话,你当然不操心的。说完就抹着眼泪出去了。润英追了出来,说二妈你吃了没有,没吃饭我给你做。润生妈没理她,径直就走了。
  润喜是在一个早晨偷偷的爬上一辆停在路边的货车来到铜城的。到了铜城司机才发现了他,大为惊诧。司机说你不要命啦!摔下来就不得活了!润喜说没事的,我把自己绑在了车上。司机这才发现他用前面剩余的绳索把自己紧紧地绑在帆布上。司机让他下来,润喜又渴又饿,手脚都发麻了,弄了半天也不能解开。司机把他弄下来的时候真想踢他几脚,发现只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就作罢了。司机说你不在家呆着,跑出来干啥?润喜说我要找我哥哥。司机说你哥哥在什么地方?润喜说不知道。司机说不知道怎么去找?润喜就不说话了,一双手不停的在胸前扣弄。吃饭的时候司机给了他一个馒头,润喜狼吞虎咽,几口就吃完了。司机说你过来,我让你吃饱,你给咱把这一车货卸了,咋样?润喜说车上装的啥?司机说是纸箱,你把它扔下来就行了,有人来拉。那天晚上,润喜一个人直干到半夜,才把纸箱子卸完。
  
  润喜在外面漂泊了十几天,每天都在到处打问,看有没有见到一个中等个头,二十岁,长得和他相象的年轻人。有人心情好了,还会接着再问两句。大多数的人根本就不理他。润喜很难过。出来的时候身上没带一分钱,饿了就去食堂喝些面汤,甚至吃人家剩下的饭菜。后来他看到捡破烂可以卖钱,就一边捡破烂,一边继续打问。润喜来到铜城的原因是因为听哥哥说过这里,还说有机会带他到铜城去玩的。铜城是一个出产煤的地方,到处都是黑黑的煤尘,一天下来鼻腔里全市黑的。晚上走累了就随便找个地方睡下,有一次睡到半夜,被一群喝了酒的年轻人打了一顿。后来,他觉得确实没有希望了,父母在家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润生杳无音信,他也不辞而别,于是又爬上了一辆货车,回到了县城。
  
  润喜回来后村里人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头发象草笼一样乱;脸黑得就剩了眼睛;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黑糊糊一团,只有笑的时候才露出一嘴白牙。母亲抓住他就在屁股上打,打着打着就抱头痛哭起来……
  
  大姐、二姐闻讯都赶了回来,豆花、白秀等村里人也来了,围了一屋子的人。几个要好的伙伴拿来了自己的衣服,让润喜换上。姐姐烧了一锅水,要给他洗澡,润喜不让,等她们全出去了才把自己泡在了大盆里,洗了很长时间还不见出来,大家进屋一看,润喜早就在里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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