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涟漪吉隆遇七桂
吉隆边城宾馆这几天先后到了好多画家、作家,他们是为作家沈从文设计家乡凤凰的墓园和调查旅游资源而来。万涟漪拿著一张团结报给姚乐山看:“这报纸上有金七桂的名字,说她是人大常委唉。”“是不是同名同姓的人,金七桂弱女子一个,那能从政啊?”“我想打电话问问,说不定又是她呢。”她在服务台找到了电话号码薄,先拨通了州人大,接电话的人告诉她,金七桂是交通局汽车大修厂厂长,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金七桂,你可打电话问问,她把大修厂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万涟漪。万涟漪拨通了大修长的电话,对方接了电话:“你好,你找谁呀?”“我找金七桂,你们的金厂长。”“你是谁呀?找金七桂有什么事呀?”“我找的金七桂是大垄的,你是大垄的吗?”“我是大垄的,你找我有什么事呀?”“没事,多年不见,想看看你,行吗?”“行啦,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呢?”“我是万涟漪,我和乐山都在这儿。”“涟漪,真是好多年不见的人了,到哪儿,我来接你。”“听服务员说距你只有四公里,边城宾馆。”“我来了。”金七桂给米付厂长交待了一下就搭公共汽车走了。万涟漪和姚乐山站在边城宾馆的大门口等著,在他们面前停了几次车,问他们是否要搭车,到第六辆车,金七桂才下来。万涟漪迎上前去摇着手喊:“金老师,我们在这儿。”金七桂一把抱住万涟漪转圈圈,姚乐山大声地喊:“莫癫,莫癫,我们到房间里谈谈别情。”三个人走进了姚乐山和万涟漪住的房间。“听海珊说你划了右派,和她一起在仙人界烧了一年炭后又回到了学校。”“海珊,你们在哪儿见到了海珊?你们见了海珊的魂魄了?”“海珊和我们这么多年都在香港,这话说起来话长啊,当年我与涟漪划成右派分子后从医院逃跑了,我们一路上扮成母女,用的涟漪的工作证,把万字上加了一点就变成了方涟漪,我们原想逃到苏联去,到了重庆后碰到同学说新疆边界武装冲突不断,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打死的人无计其数,我们心里吓得麻麻的,但有人向我们提供先去东南亚,再去香港比较容易。我们按别人指点的路线从瑞丽混入了越南的难民队伍,我们只有两个戒指就混到香港了,到香港不到两小时就被抓了,我对审我们的人左看右看,怎么这个人这么像卢海珊,我马上想到海珊一家不是在解放前夕都跑到香港来了吗?我灵机一动想试试他是不是海珊的兄和弟,就轻轻地说:‘你认识卢海珊吗?’他一下睁大了眼睛反问我:‘她现在情况如何?’我说:‘他被划成了右派分子,苦不堪言啊。我们就是划成了右派逃出来的。’‘你们怎么逃出来的?’我反问他:‘你是海珊的什么人?’‘我是他的哥哥。’‘这就对了,我看你好像海珊唉。’‘我们都像爸爸,我如果有头发就是海珊,海珊剃了头发就是我。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走过来的,你们能走来,我就能走去把海珊接来。你们告诉我了,我爸爸一定能帮你们安顿下来的。’后来是海珊的爸爸帮忙我们在香港安顿下来了,我作画,涟漪在一所小学教音乐课。海珊的哥哥按我们走的路线反走进去,到了大垄打听到海珊到仙人界烧炭,买了好多猪骨头和一个猪的内脏装扮成海珊的舅妈去到仙人界看望海珊,说是就住在黄祠寨的后面,第二天是星期日,海珊把一背篓衣裳和那些骨头、内脏到半山腰里撒了一地,女扮男装到旅店找到了哥哥就按我和涟漪的逃亡路线走到了香港,现在海珊也在香港教书,已经重新组织了家庭。”金七桂也把这么多年的苦难告诉了他们,问他们此次回来有什么事,姚乐山告诉她:“我们此次回来是州政府邀请的,都是国内外的搞美术的华人,先到凤凰给沈从文老师设计一处象征性的墓园,再去仙人界拍些风光照片,我们要向世界推介仙人界这颗风景明珠。我走遍了世界的山山水水,还是我们中国最美丽。”“仙人界是很美,当年我和海珊、锦绣一个烧炭组,到一起写过一些文章,我们把自己寄托在山水之间,舒解了不少的精神上的压力。”“我听海珊说过,临行时海珊要我一定要帮她找到你和锦绣。”涟漪说。“锦绣已经不在人世了,在文化大革命中她自杀了,是一个煮饭的工友看不过意埋葬了她。”“多情的何山还等著她呢,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难怪何山托人找她一直找不到,自打去年可以过来后,我们是第二批过来的。何山也在筹划著过来找锦绣了。他要是知道锦绣不在人世了,心里不知该多难过。她是何山的整个精神世界,何山开口闭口都是谈的锦绣过来了怎么怎么样,是锦绣支撑著何山把事业做大的。我真不敢把这消息告诉何山啊。宁愿让他生活在梦幻里,不能让他绝望啊。”涟漪心里很难受,她的眼睛里泪汪汪的。为缓解悲痛,乐山想找点轻松的谈,不经意的问:“谈了这么一阵,还没问你的白马王子呢?”“白马王子已经变成白骨了,他在师大毕业时就划成了白旗,分到茶洞民二师教书,我们比牛郎织女还不如,他平均一年没回一次家,文化大革命中不明不白的死了,送回家时已经盖棺了,我怀疑是被造反派打死的。文化大革命中死一个人就像杀一只鸡那样的容易。”金七桂的喉咙哽咽了。姚乐山想说点快乐的,却偏偏说到了金七桂避开不说的戚金宝,三人都沉默了。姚乐山打破了沉默,他望着窗外说:“文化大革命太残酷了,把知识分子视如草芥啊。带给人民的灾难是深重的,那真是一场浩劫啊。我们这些劫后余生的人不能躺倒在悲痛中,要朝前看,建设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国家并不比其它国家差到那里去,就是争斗太多,内耗太多。”“现在全国上下一心一意地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平反改正右派,给地富反坏摘帽,这真是把各方面的力量都调动起来了,用不了好长时间,我们的国家就会根本地好转起来。”这是金七桂说的,她觉得她有责任对两位香港的朋友这样说,让他们对国家有信心。一颗大树的枝叶永远都向着它的根,那怕是枯萎凋零了,那些枯枝败叶还是俯卧在根的泥土上,想办法钻进去,为壮大自己的根而不惜把自己化成肥素。万涟漪问:“老校长还好吗?”金七桂听到万涟漪的问话,她的心里又难过起来了。她说:“你们逃走后要补划两个右派分子,先补划了老校长,说他执行资产阶级教育路线,重用资产阶级知识分子,要他把名字签到披著人皮的豺狼上,他说就是有千般罪万般罪我还是人,不是豺狼,他拒绝在披著人皮的豺狼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揪出来的当天傍晚就在鹭鸶湾投河自尽了,他投入一潭清水,要洗去满身的冤屈,澧水流了二十多年,听人说七九年才给他开大会平反。你的杰作‘批著人皮的豺狼’就是我这个怯弱的人签了名,在白纸下有你们的签名,你们逃跑后把你们签的名用白纸贴上了,不知我的名字重到了你们那个的上边。我把那幅画保存起来了,原想今生今世再也看不到你们了,那张画上有我们三个人的名字,就当是一张合影吧。还有一个意思,那是我人生之树上的枝叶,不能随便丢弃。不过你们回来了,我想还是物归原主吧,那也是你们的历史见证。”姚乐山说:“我们的逃跑,给老校长带来了灭顶之灾,我对老校长十分地怀念。到了大垄我一定到鹭鸶湾和他墓前祭奠他老人家。”“还告诉你们一件事,给海珊在仙人界右派林场的北边埋下了一座很像样的坟墓,听兴兴说好多知青每逢新年清明都给她与汤晓康上坟,说她们很灵,有求必应。哪里知道卢海珊在香港活得好好的。我还想起一件事,我知道后就去了仙人界给海珊祭坟,碰到张学雯老师,她说海珊没死。但她只是猜测,不能肯定。看来学雯对事物的分析是很正确的。涟漪,我还有一个疑问,何山为什么没和海珊的哥哥一起来接锦绣啊?”“我们认识何山已经是近年了,中国已经和越南在打仗了,听人说简直是打红了眼,越南人一看到中国人就杀,我们走的那条通道已经不通了。何山只能抱恨终天,遗憾认识我们太晚,没有机会过来。其实何山是很重感情讲义气的。他宁肯终生不娶,不负锦绣。”“锦绣也是一心一意的等何山的,她划成右派分子直到以死铭志,都是为了何山,这种伟大的爱,不朽的爱,永恒的爱真是惊天地,撼鬼神。”“我们认识何山还是原于海珊教书的学校里一位刚从大学毕业的女教师,在一次集会时认识了何山,她被何山的帅气所汲引,用了一个署假的时间到处追逐著何山,如何山上馆子吃饭,他也跟著买一份饭菜坐在何山的对面摆出一付优雅的姿态吃起来,有一句无一句的和何山侃大山,直到何山走人了她才跟著走。有一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向何山要了一张明片。她主动约何山说有要紧的事和他谈。何山一下班就直奔约会的地点,一见面就问:‘白老师,您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我想要你给我解除烦恼。’‘快说有什么烦恼,只要我能帮忙的,我就一定帮你。’‘我有青春的烦恼,想要一个家。’‘要我给你物色一个男朋友吗?我一定放在心上,我们公司有很多优秀的青年唉。’‘不是,我是要你,行吗?这半年里我的心里总是装著你,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你知道我有多大年纪了?’‘不管你有多大年纪,在我的心目中你是最帅最帅的帅哥,是我最年轻最年轻的白马王子。’‘我可能比你父亲还要大。’‘不管比父亲还大,还是比爷爷还大,反正我爱你。’‘我在大陆有妻子,我们是要遵循一夫一妻制的。’‘这儿是香港,不是大陆。再来做不成妻子做情人也行。’‘白老师,你是否喝了酒?我送你回家吧。’他想找一辆出租车要出租车把她送回家了事,可是这个地方太偏僻,他只好把他的车子开过来,把她扶上车,问她住什么地方,她说了一个偏僻的地名,何山把她送到了那地方,她说她家住在后面的山上。何山把她送到了后面山上的一栋别墅里。何山怕她真的喝醉了酒,他把她搀扶到门前,让她开门,她才说钥匙忘记到学校里了。何山又把她扶上了车,向学校开去,白老师为壮胆,真的喝了点白兰地,她借机趴到何山的怀里,借车子的癫簸碰撞著何山敏感的部位,让何山不知如何是好。到学校后白老师要他把车子停到一栋公寓前,他仍然扶著她来到一处房门前,她打开了门,一滚就滚到了地毯上。何山又把她拉起来,扶上床,她趁何山不注意的时候把何山也弄倒在床上了,何山说:“我再说一遍,我不适合你,我不能毁了你,你还年轻,你前途远大。我就此祝福你晚安。”没等她回话,他快步地走上汽车,开车飞也似的逃了。
第二天,白老师拿起那名片给何山拨电话,拨了一次又一次,何山总是不接她的电话,她气得把名片一甩就跑出了办公室。海珊捡起明片一看,何山两个字映入了她的眼帘。这何山就是李锦绣朝思暮想的何山吗?她把电话号码和单位地址抄下来后,把明片放到了白老师的办公桌上。她想了想,不能打办公室这个电话了,刚才看到白老师打了那么久他都不接,她用手机拨何山的手机号码,通了,对方很礼貌的说:‘请问您找谁?’‘不知您认识李锦绣吗?’‘认识呀,何止认识,您是她的什么人?’‘我们是同事,我从她那里来,您想知道她的情况吗?’‘想呀,实在太想知道她的情况了,你现在在哪里?我到你那里来。’‘我刚才不得空,你还是晚上下了班到我家里来吧。我家住在香江口沿河街331号。七点钟后我一定在家。’
晚上海珊和她的丈夫在家等著,何山七点钟准时到了她家。按响门铃后他才想到上午打电话连别人的大名都没有问,怎么称呼别人呢?还好,开门的是一位男士,他只说了声:‘先生,您好。’就被请进了,他看到客厅里坐的海珊,就问:‘您就是锦绣的同事吗?’‘是,我就是李锦绣的同事卢海珊。您就是何山先生了。’‘快告诉我,锦绣的近况怎么样?’‘不太好,但她心里只有你,是被梅儒华害成那样的,五七年被划成右派,和我一起在深山里烧炭。我哥哥一个偶然的机会碰到了划右派分子后逃到香港的姚乐山夫妇,我哥哥打听到他们逃跑的路线,把我接了过来。’‘现在还能走通吗?’‘现在不行了,中国在和越南打仗,走不通了。’‘你受苦了,锦绣受苦了。’他那眼眶子陡然就红了,眼泪扑簌簌落下来。‘那她现在还在深山烧炭吗?’‘我已经过来几年了,现在烧不烧炭就不知道了。’‘是锦绣要您打听我吗?’‘不是,不是她要我打听您,她不知道我到这儿来了,她只知道我被老虎吃掉了。我是今天在办公室看到白老师打电话没人接,她抖气把你的名片丢到地上,我一眼就看到何山二字,想起朋友为何山所经受的磨难,到底是不是这个何山呢?就这样冒昧地给你打了电话。’何山不好意思地说:‘白老师是一位多情的人,但我是属于锦绣的,我即使等一辈子,都不会和其他女人的,没想到这位白老师那样的执著,我已经告诉她我的年龄比她的父亲还大,我在大陆有妻,她本该不再找我了,但她还是频频地打电话来,我真的不敢接她的电话。她和你是一个办公室的,真是无巧不成书,我无意中通过她得到了锦绣的消息。还真要谢谢她呢。’后来海珊又介绍何山认识了我们,几个人经常到一起聚会。”金七桂为何山和李锦绣那地老天荒的爱情深深地感动。她说:“李锦绣要是地下有知的话,她一定会抿目了。如果何山知道李锦绣为他殉情而死,他会到他的坟前为她祭上一柱香吗?”涟漪说:“我想何山不光会给她祭上一柱香,还会给她修墓立碑的。何山也是一个多情种啊!”涟漪还在心里暗暗地想,何山和金七桂倒是挺般配的一对。姚乐山提议:“我们不能只顾讲话,要解决解决肚子的问题。”“好,我们去餐饮部吧,我在这儿工作,应该我作东。”